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孟桐试着打破安静的局面,硬掰扯了话题出来,可惜没人搭理她。
卓越一言不发的开着车,至于沐北阳…孟桐好几次回头看他,他都是一脸纠结的模样,烦躁的敲打着玻璃。
直觉告诉孟桐,沐北阳有事瞒着自己。
孟桐又一次回头。
这次沐北阳心虚的躲开了她的视线。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卓越带他们来的这家酒店,环境倒是不错,就是离孟国维住的医院起码有二十几站,沐北阳步行十几分钟便能到高铁站,明天可以直接回家了。
孟桐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着他们,卓越在办入住。
“想吃什么喝什么随便拿,刷房卡就行了。”卓越把房卡递给沐北阳。
沐北阳没有接,一晚上的房钱抵得上他们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不愿住这儿?”卓越问他。
牧北阳抬头,直视着卓越。
这人叫卓越,沐北阳看到了他的身份证,如果他没猜错,这人便是小畜生的亲爹,给他们家赔钱的人。
说实话,他小时候也曾幻想过长大后要成为这样的人。
每天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衣柜里全都是考究的西装,手腕戴着的是他叫不出牌子的高级手表,钱包里永远都是满满的钞票,付钱的时候从来不会眨眼,最重要的是,神情一定要像此时的卓越,眉眼间要透着那种漫不经心的自在。
人家根本不在乎花了多少钱。
要是搁以前,沐北阳肯定会当场翻脸,扭头就走,现在他非但不会拒绝,还要狠狠的消费!不是说随便拿吗?牧北阳就听他的,不给他好好上一课,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人间疾苦!
一把抢过了房卡,牧北阳大步朝孟桐走了过去。
“办好了?”孟桐见他过来,问道。
“我有事告诉你。”
这是打算告诉她了?
孟桐拍了拍手,站起来,“还以为你能憋多久呢,说吧,什么事?”
沐北阳纳闷:“你知道我有事瞒着你?”
“没心眼儿的人一般都藏不住事。”像沐北阳这样的老实蛋儿,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沐北阳轻笑了一下,“就当你夸我了。”
“其实今晚,是小畜…卓予凡带我来找你的。”
“你说谁带你来的?”孟桐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牧北阳犹豫再叁,还是告诉她吧。
当时,孟桐拦了辆车就没人影了,沐北阳追都追不上,幸好卓予凡即时出现,对着沐北阳说了句“上车。”
卓予凡始终紧紧跟在孟桐的车后面。
沐北阳还记恨着之前的事情,上车以后有些后悔了。
“停车!老子不坐你的破车!”牧北阳闹腾着要下车。
“不想孟桐出事就给我乖乖坐着!”卓予凡冷声警告着牧北阳。
他现在的脾气不像从前,变得阴晴不定,稍有一个不顺心就会动怒。
牧北阳没再闹腾了。
一码归一码,旧账可以慢慢算,眼下孟桐的安危才是最关键的。
“她不对劲。”沐北阳很肯定,“我们出了病房,孟叔叔好像在和人吵架,然后孟桐的表情就不对了。”
就孟桐那架势,说她去杀人都有人信。
越想越担心,牧北阳急的抓耳挠腮。
“给她打电话也不接,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不知道。”卓予凡的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眼眸深不可测。
“孟桐就是一小疯子,平时看起来人畜无害,疯起来谁都拦不住。”
卓予凡太了解孟桐了,她是个矛盾体,又理智又冲动,自私透顶偏偏还容易心软。
“我说大哥,你可别吓我啊。”牧北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会开车吗?”卓予凡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
牧北阳不解,这话题转换的也太快了吧。
“我当然不会啊。”他只会开摩托车。
“算了。”卓予凡摇了摇头,又“贴心”的提醒道:“抓稳了。”
一个油门踩下去,牧北阳整个人差点飞出去
二人跟着孟桐来到了皇庭娱乐会所门口。
孟桐身子小,趁保安不注意就混进去了,可他们两个大男人不好混啊。
“我们怎么进去?”牧北阳问卓予凡。
卓予凡俨然已经有了对策。
“帮我把后备厢的袋子拿过来。”
牧北阳照他吩咐,打开后备箱,里面只有一个袋子,袋子上的logo是他这种穷小子也能认识的那种。
是一件风衣。
卓予凡迅速穿在身上,往手里倒了点水,对着镜子把头发向后抓了抓,又从车里的暗格里掏出一块手表,戴在手上,一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见牧北阳一副目瞪口呆的憨样子,卓予凡好心的解释道:“车是我妈的,衣服是她打算送给我爸的。能来皇庭的人非富即贵,不穿的像样些,人家是不会放你进去的。”
说完,还上下打量了一番牧北阳的穿着,意思很明了,牧北阳这样的是进不去的。
哼,他还不乐意进去呢!
“我进去找孟桐,你在车里等我们。”
牧北阳不放心他忍不住嘱咐了声:“见到孟桐立刻出来!”
卓予凡有片刻怔住,出乎意料的,他拍了拍牧北阳的肩膀。
“放心。”
牧北阳坐在车里观察着卓予凡的一举一动。
他表现的很自然,低头和保安说了两句话,人家就放他进去了,过程很顺利。
十分钟,没人出来。
二十分钟,还是没人出来。
半个小时后,卓予凡出来了,只有他一个。
牧北阳立马下车,朝他跑过去。
“怎么就你一个?孟桐呢?”
卓予凡像是个慢半拍的老人一样,牧北阳连问了他叁遍,他才反应过来。
对着牧北阳笑道:“是你啊,你怎么还不走呢?”
“你这不是废话吗!你们不出来我能走吗?孟桐人呢?你没找到?”
“孟桐啊”卓予凡垂下了头,竭力收敛着话声中的情绪,“一会儿就出来了。”
说完,不再看牧北阳,一个人朝车的方向走去。
“哎,你什么意思啊?你不等孟桐了?”牧北阳高声喊道。
脚步未停,卓予凡已经回答他了。
说来奇怪,牧北阳盯着卓予凡的背影,竟然瞧出了点可怜的感觉。
不合身的风衣显得他整个人有些羸弱,走起路来一步叁挪,腿脚看起来不太利索。
“所以他问我会不会开车是因为腿受伤了?”牧北阳喃喃自语道。
——
牧北阳之所以告诉孟桐,不是他原谅了卓予凡之前的所作所为,他只是觉得,这小子和他一样,都是真的在担心孟桐。
“他挺在乎你的。”虽然不想承认,可牧北阳还是说出了这个事实。
孟桐良久才在鼻中应了一声。
“你要不给他打个电话,问问看他回家没?”
“没这个必要了吧。”孟桐的声音很轻。
卓越过来了,让牧北阳今晚好好休息,他们就先走了。
自然而然的搂着孟桐,孟桐也没反抗。
横看竖看,牧北阳都想把那两个爪子给剁了。
医院到了,孟桐说了句“再见”便打算离开。
卓越拉住了她。
孟桐回头,“还有事?”
卓越不知道孟桐为何突然情绪低落。
想了想,还是先不要提他们俩的事情,别给她压力。
“记得给我打电话。”
孟桐匆匆应道
孟国维原以为孟桐直接回家了,没想到她大晚上了还来医院。
“家里怪冷清的,想过来陪陪你。”
孟国维正在看书,李惠背对着他。
孟桐蹑手蹑脚的走过来,小声问道:“妈睡着了?”
“这几天把你妈吓坏了,刚刚好不容易睡着。”
怕吵醒李惠,父女俩都是压低了嗓子说话,孟国维给孟桐腾出一块地方,叫孟桐坐在床边。
床头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小灯,孟桐随手扎了个丸子头,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孟国维感慨地说道:“我闺女真漂亮,也不知道是像谁。”
“还能像谁?像你和妈妈呗。”
“我和你妈可没你好看,要我说”孟国维顿了顿。
“你是随姑姑了。”
外甥像舅,侄女像姑,他以前还觉得都是些老话,听听也就罢了,现在是越看越像。
孟桐可真像孟然啊。
不愿提起有关小姑姑的话题,孟桐随口问道:“有人来看你了?”
孟桐看见桌上放着一个果篮。
“是予凡那孩子。”
孟国维没注意到孟桐失神的表情,继续说着:“来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你妈留他多坐一会儿,他说怕影响我休息。”
“…都这么晚了,人家也得回家休息啊。”孟桐僵硬的挤出一丝笑容。
聊起卓予凡,孟国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和孟桐讲了许多。
“说真的,要不是在你姑姑的葬礼上亲眼见到予凡,我都不敢相信卓越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卓予凡有来小姑姑的葬礼?”孟桐第一次听说。
“你当时哭得气都上不来,你妈带着你去了后院,前厅就我和你爷爷奶奶,还有老孟家的亲戚们。”
白发人送黑发人,女人在哭,男人在叹气。
忽然,门口出现了一个少年,穿着黑毛衣黑长裤,眼神很害怕,人很单薄。
“我叫卓予凡…是卓越和赵丽岚的儿子。”
他一开口,在场的人都疯了,尤其是孟国维的母亲。
孟国维活了四十多年,从来没见过他妈妈说过一句脏话,连句重话都很少说。
那天,什么样的难听话他都听到了。
这些话都是对着眼前自称是卓越儿子的少年说的。
大人犯的错不应该由孩子来承担,这句话没错,可事实是卓予凡已经存在了,他的存在就是一遍又一遍提醒着孟家人,孟然因为他的父母被逼上了绝路。
他们不是圣贤,做不到不迁怒于卓予凡。
“你奶奶见到予凡是彻底失控了,咱们家那些亲戚你也知道,刻薄起来是真刻薄,我拦都拦不住。”
孟桐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卓予凡的背影。
那时的他不算太高,背挺得很直,双手死死的抓紧裤边,站在孟然的遗像前。
十几个大人把他围住,指着他的鼻子骂他。
唾沫星子,吃人的眼神以及恶毒的诅咒全都落在他身上。
卓予凡没有半点反抗,他全盘接受。
……
直到今天,孟国维都想不明白卓予凡为什么会出现在孟然的葬礼上。
也是因为这层缘故,孟国维对这孩子始终讨厌不起来,反而还有点照顾,但也仅仅只是照顾了。
“童童,抛开大人的恩怨,你和予凡是同学,就冲这层关系,对他和善点,别把他当仇人,爸爸知道你最懂事了。”
孟国维摸了摸孟桐的头发。
“可我对他一点也不好啊爸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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