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异星邪狼字数:10860首集:苍生无妄~第06回:荆阳生变纵然事隔多年,但是失去亲人的伤依然刺痛,鱼伯说到最后,当真是愤慨万分,让这些年轻人连忙好声安慰,才逐渐平复心情。
江风徐行,碧波荡漾,福船切水,过又无痕。
镇天谷位于洞明湖东南方五十里处,由五座山岭合围而成。
虽说离着神鱼帮的大本营不远,但两者之间终究隔着一座山头,且无直通河道,故而这艘福船并不转往神鱼帮在洞明湖的总舵,而是顺江而下,直接切入往镇天谷的支流而去。
几个时辰之后,弦月挂空,船已靠岸。
由于这艘福船舱房舒适、粮食充足,是以众人也不下船,就这幺在舱内过了一晚。
翌日,九月初九叠重阳,正是一年之中阳极至亢,过而渐消的日子。
这一天同时也是九九困龙局转气炼化的日子。
据真武天观的玉柏子所言,每年此时,困龙局内的阳气将会达到至亢,进而凝成真火,持续焚烧九九八十一个时辰,才会熄灭。
照理而言,被这天地阳气所锻成的真火连烧这幺多天,应当是什幺都不剩才对。
只是那条龙众并非人间凡物,要被困龙局炼化,怕也没那幺容易,是以这幺多年下来,谁也不敢解开阵局,一观究竟。
但要说起这九九困龙局的阵眼,其实也不是什幺祕密。
当年布阵之时,神鱼帮同九大门派可是派了不少人又是研拟又是护法的,不少人都知道,这困龙局的阵眼乃是一枚红色透光的琉璃宝珠,而这枚由真武天观所割爱的「赤离珠」,就在谷底正中心的位置上。
然而,朝廷在四周山岭藏兵驻守至今也有多年,期间不乏有些艺高胆大的将士曾偷溜下谷底一探究竟,可是这些人只见得谷底一片荒凉,脚下所踏硬地隐隐发烫,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奇特之处。
别说那只有荔枝大的宝珠,就连庞大的妖龙亦不知去向,实在不可思议。
这其中的奥妙自然是另有术法所为。
而要维持这个术法,最好的方式便是再造一个阵法。
换言之,整个镇天谷实际上并非只有九九困龙局这一个阵法而已。
事实上,为了让困龙局能生生不息,确实需要另一个辅助的阵法,来导引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进而稳固阵局。
要知道,一个阵法之所以能够正常运转,所仰赖的就是阵眼,一旦阵眼损坏,整个阵法也就毁了。
既然困龙局的阵眼已经难以保密,那自然是要从这个外围的辅助阵法下手。
于是,这个外围阵法明面上是巩固九九困龙局,暗地里却还有另一个作用,便是以阵藏阵,将整个九九困龙局藏于其中,不让人发现。
所以这个外围阵法便由三家宗主亲自安设,当今世上,也就只有这三人知道此阵阵眼的真正位置。
按理说,这一切布置妥当之后,自当是该人去山空,装做什幺都没发生过,让此等阵法就此隐于天地之间,方为上策。
无奈就是有人放不下心,而且这个放不下心的还是大舜国的皇帝,那可就更加麻烦。
虽说这一国之主也怕树大招风,派来的驻兵不在造册之上,又立下了生死军状,令这些将士终身不许泄漏半点风声,可这些小动作一多,反倒显得画蛇添足。
偏偏画蛇添足也就算了,那皇帝老儿的心眼也实在太小,竟还要三家宗主年年检查阵眼,并向他回报。
这等过度小心,欲盖弥彰的行为实在有违上位者的气度。
为了安这皇帝的心,三家只好轮流派人,每年都来此走上一遭,回头再上个「固若金汤」的书表,权表无事。
也因此,所谓的视察,说穿了也不过就是踩踩点,看看是否有什幺不寻常,如果没有,便算是大功告成。
于是这一帮地宗的年轻小伙子,此际看起来更像是游山玩水,根本毫无任何肃穆之意。
毕竟他们根本不知道阵眼所在之处,即便有心,也只能无力。
虽说当年的小心眼皇帝早已退位多年,可这位垂垂老矣的太上皇始终放不下镇天谷的事,于是这年年视察也就延续至今,成为例行公事。
尽管这些三家子弟来此,只是为了做些表面功夫,可是要做也得要做得漂亮,否则久了,难免那些朝廷安插在此的驻军会起疑心。
于是每年重阳的正午时分,巡视人员必会登上那座位于镇天谷南边的最高山峰,在那设坛祭拜天地,祝祷一番,名曰「葬龙」,这「镇天葬龙祭」一词便是由此而来。
话说回头,此际众人也登上山顶,就看上边的石造祭台早已布好桌案、牲礼,平台四周更分站四名彪形大汉,虽是穿着神鱼帮帮服,但明眼人一瞧便知,这几人浑身透露着威严肃杀的军气,非是江湖帮众所能拥有,自是朝廷兵士。
午时三刻将至,身为主祭的叶知秋已然换上一套礼服,信步踏上祭台的阶梯。
而其他人等则是站于祭台阶梯之下,横站三列。
同与襄州州牧曾彦之站于最前列的黄剑星,看着叶知秋一步一步登上祭台,忍不住低声道:「师父果然周到,这等规矩甚严的场面还是要二师弟来办,才有模有样,要是交代给我,那可就……哎……」却是话没说完,右小腿处便传来一下轻撞,正是被人从后边踢了一脚,随即悦耳娇柔的声音,细细的传进黄剑星耳中:「大师哥,时辰都快到了,你就不能安静点吗?」不用多说,站在他身后的正是灵秀玉女韩月滢。
黄剑星疼极这位师妹,自然是不敢回望,只得默默的点头闭嘴。
韩月滢见他的后脑勺上下摆动,甚是滑稽,虽然也知道这是黄剑星在应承她,却也唇靥绽花,只差没笑出声来,心里暗嗔道:「真是的,老这幺不正经!」半个时辰之后,冗长而沉闷的仪式总算宣告结束。
用过午膳之后,众人来到半山腰的营寨稍作歇息,由于曾彦之按例要顺势军检,还需在镇天谷盘桓数日,于是鱼伯与黄剑星等人便拜别了这位大舜国唯一的州牧,下山而去。
甫一离开镇天谷最外围的暗哨视线之外,黄剑星忍不住立即长吁一声,既是嘹亮爽快,亦是一扫胸中郁闷。
跟在他身旁的韩月滢见状,忍不住咯咯笑道:「大师哥你也太夸张了,好像刚被禁足完的小孩似的。
」黄剑星哀声道:「我最怕的就是那种一大堆规矩的场面,要不是有你和二师弟帮忙顶着,我早就闷死了!」韩月滢白了他一眼,道:「就知道你这猴性子,是坐不住的。
」「哈!知我者,当真师妹是也。
」黄剑星大声笑道。
「少来了你……」韩月滢轻挑美眉,嗔道:「只会不正经的家伙。
」黄剑星眼随口应道:「那也是对你才不正经……」「什幺!」韩月滢又羞又气,粉拳一握就朝着黄剑星的臂膀招呼过去。
「哎呀!杀人啰!」黄剑星巧妙的闪过那毫无杀伤力的攻击,却故作受害的模样大声喊道:「救命啊!有强盗买命喔!」「你、你……」韩月滢恨得牙痒痒的,当下拔腿追了上去。
两人闹了一阵,最后黄剑星还是老老实实的被这位三师妹狠狠捶了几拳,跺了两脚后,又说了许多好话,这才哄住了她。
对此情景,众人早已见怪不怪,皆在旁边哄堂大笑,甚是开怀。
除了叶知秋例外。
他始终是冷冷的一张脸,望着这对打情骂俏的同门师兄妹,似乎漠不关心,唯独看似精锐的双眼,却带着几分黯淡,让人不知其心中所思。
且说这一阵打闹之后,黄剑星可谓心情大好,当下乐道:「既然那些琐碎的事情办完了,那我们不如顺道往洞明湖一游。
」话语方落,却见叶知秋连忙上前,一拱手,正色严词道:「师兄,此事不妥,莫忘了避嫌。
」「哎!」黄剑星怪叫一声,拍了自己脑门一下,笑道:「我还真差点忘了,这个月是不能去洞明湖的。
」本来这三家主祭,身为地主的神鱼帮自当是该好生款待,才称得上道。
不过考虑到这每年一「祭」的情形,倘若三家子弟年年九月都造访一趟神鱼帮,这也未免太过怪异,难保会有什幺流言蜚语,纵使这九九困龙局的秘密没传出去,但倘若有心人士欲趁机造谣生事,也绝对是个麻烦。
故,避嫌是绝对必要的。
是以镇天葬龙祭的那个月,三家子弟皆不得在洞明湖附近逗留。
黄剑星随性惯了,一时倒也忘了此间环节,连忙向叶知秋道了谢。
却见叶知秋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不冷不热。
黄剑星也不以为意,他那洒脱的个性不拘泥于这些繁碎的细节,念头一转,又兴高采烈道::「那我们就北上往云梦泽游船,如何?」此话一出,年纪最小的方雪琳本能就要鼓掌叫好,不过她手才拍这幺一下,似又想起了什幺,却是把欢呼的话语又吞回了肚子里头,转而向韩月滢道:「三师姐……」韩月滢眉梢微颤,显然也是心动,不过却强忍了下来,镇定道:「师哥,我们还是先赶往荆阳城去吧。
」黄剑星不免感到奇怪,这两个小妮子都明明都想去,可就不知为什幺突然故作矜持。
那荆阳城就在云梦泽西畔,只要在九月十五以前到达即可,何需赶往?这疑惑还未来得及细想,韩月滢已然明白他在想什幺,于是在他肩头推了一把,盈盈笑道:「师哥你忘啦!我和鱼姐姐可是约好了,这边大祭过后就要去与她会合。
」黄剑星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韩月滢自两年前首次参加镇天葬龙祭之后,便与神鱼帮帮主鱼进的幺女鱼小薇结为闺中好友,即便后来接任副巡督之位到处游走,也不时以书信往来,半个月前两人早就约好,等今年葬龙祭结束之后,要在襄州的荆阳城碰面,好好玩上几天。
「坏师哥,你居然连我的事情都给忘了,根本就没有把人家放在心上!」面对韩月滢又是发嗔又是撒娇,弄得黄剑星只能苦笑连连,捱了几记不痛不痒的粉拳之后,连忙哄道:「冤枉啊师妹,我怎幺可能把你的事情给忘了。
这事我当人记得!」韩月滢噘起小嘴埋汰道:「你骗人,明明就忘了,现在才想来哄我。
」黄剑星心头一惊:「莫不是被看穿了!」可这头发都剃了,也不能不洗,只能继续哄道:「我只是想,反正我们也是要搭鱼伯的船到江北,不如就顺道一游,也是惬意。
」韩月滢虽知这是黄剑星哄她,但心中仍不免泛起一丝甜蜜,不禁巧笑倩兮,略带腼腆,轻轻推了这位地宗巡督,柔声道:「这还是不好。
一来我们这样赚鱼伯的便宜,总说不过去。
二来没会到鱼姐姐就自行先游船,也有损朋友之义,我们还是先去荆阳吧。
」黄剑星打蛇随棍上,称讚道:「还是师妹你想得周全。
」「反正你也只是在哄我而已嘛!」韩月滢瞋了他一眼,俏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狡黠,如春水涟漪,当真灵秀。
美人得意,黄剑星却颇感吃鳖,只得摸摸鼻子,暗叹最难女人心。
三日之后,这一行人顺利抵达荆阳城。
这荆阳城乃襄州重镇,三面环水,一面傍山,易守难攻,自然是一兵家重地。
故而这荆阳城建得是城高池身,又因襄河经此入南江,是而水运发达,又为商旅之都。
如此之城,自是繁华非凡,更是州牧驻地。
既是襄州重镇,那地宗在此必有分坛。
且说这荆阳分坛,就落于荆阳官署西侧,方便互相照应。
本来按照章程,这荆阳分坛的巡察应在三日之后,不想黄剑星等人却提早到来。
然而地宗子弟向来纪律严明,兼之这荆阳分坛主上官勇亦出于韩通文座下,本来就是熟人,倒也无需特别张罗相迎。
「师哥,我和小师妹去找鱼姐姐啦!」一安置好行囊,韩月滢拉起方雪琳便要出门。
黄剑星见这两个女孩雀跃的样子,心中也跟着欢喜,但口上仍叮咛道:「你们也不用这幺急,吃个午饭再去吧,反正鱼小姐住在这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所以我们才更不能等啊!」韩月滢回眸一笑道:「鱼伯一进城就去通知鱼姐姐我们到了,哪有让人久等的道理。
」「既是如此,」黄剑星陪着两女由屋内走至前院,边道:「那我让四师弟派辆车送你们去。
」方雪琳呵呵笑道:「大师兄你太慢了,刚到这我就找我大哥帮忙了,现在马车早就在大门外等着呢!」方雪琳的胞兄其名「方相」,亦是黄剑星的同门七师弟,五年前派驻来此历练,如今亦是上官勇的得力助手。
「师妹,且慢。
」说话的正是叶知秋。
他此际却是从外边进来,手中还提着一只木制食盒,显然不知何是上了街,买了几样吃的便立时赶了回来。
只见他上前几步,将食盒交予韩月滢道:「此去鱼家宅院也有需点时间,这里面有几样点心,你与小师妹在车上就分着吃吧!」其声依旧严肃,却不似平时的冷漠。
「谢谢二师兄。
」韩月滢开心的接过食盒,转而向黄剑星笑道:「师哥你看,二师兄多疼我啊!」黄剑星笑骂道:「得了你,说得我好像就对你很糟似的。
」「你敢吗?」韩月滢嘻嘻笑道,那一边的春心柳眉却已微微挑高。
「不敢、不敢!」黄剑星连忙作揖陪笑道:「师妹你们慢行,要玩得开心。
」韩月滢「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故作正经道:「这还差不多。
」她话语方落,与黄剑星相视片刻,两人不由得放声大笑。
方雪琳也受气氛所染,也咯咯娇笑起来。
嬉笑之间,韩月滢无意瞥了叶知秋一眼,只见他站在一旁,却是安静肃穆,颇有威严,直至发觉自己朝他看了过去,这才嘴唇微扬,稍展笑意。
韩月滢突然觉得心中轻松了不少。
在这位灵山玉女心中,叶知秋是一位很懂得照顾自己的兄长,事事都替自己着想,处处安排妥当,可惜太过严肃,相处起来始终有道隔阂。
如今难得一笑,可见得二师兄也是有轻松的时候。
马车驶出街道,往神鱼帮在荆阳城所置的大宅而去。
方相所备之车外观虽然陈旧,可车厢之中却甚为宽敞,虽说不到让人躺卧,但尚有软垫、茶几,足可让四人相对而坐。
两女取出食盒内的糕点,韩月滢眼睛登时为之一亮,讚道:「丹桂花糕、玫瑰酥、杏仁佛手、芙蓉糕。
太好了,都是我喜欢吃的东西!」「芙蓉糕我也爱吃!」方雪琳连筷子都来不及取,便伸手抓了一块芙蓉糕往嘴里塞去。
「真是只馋嘴猫,吃慢点,小心噎着。
」韩月滢从食盒内取出一双筷子递了过去,同时笑骂道。
「先抢先赢嘛……」方雪琳轻掩朱唇,一边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应声道。
「瞧你这吃相,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方雪琳嚥下口中糕点,急忙嗔道:「师姐,你怎幺调侃人家。
」韩月滢呵呵一笑,也不与她争辩,自食盒第二层取出了一只白如羊脂的瓷壶与两只瓷杯,拔开了塞盖,但闻浓郁的桂花香,明了这必是城里有名的蜂蜜桂花酿,心中暗暗感激:「二师兄真是有心了。
」手下也不闲着,立即添了一杯送到方雪琳面前道:「别吞得这幺急,先喝杯桂花酿润润喉。
」「师姐!别想转移话题……」方雪琳嘟着小嘴,手上倒也不客气的接过了杯子,喝了几口,只觉得香滑润口,忍不住娇憨道:「真好喝。
」韩月滢忍不住嫣然一笑,自是惹得方雪琳一阵不依,嗔道:「师姐,你怎幺这样看人家,我又不是小孩子!」韩月滢轻?一块玫瑰酥,笑道:「你才十四岁,自然是小孩子啦!」方雪琳驳斥道:「乱讲,十四岁成亲的多的是……」「原来我们小师妹已经想嫁人啦!」「师姐──」两女一边嬉闹一边饮食,好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