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长庆幸了一声,眉宇间神色流转,似在回想什么,半响接着道,“在河黍的时候,月泽哥哥时常同我提起你,其实我知道,他并非只为了我才带我来京城,可是我愿意!我……更想亲眼见一见你,是否有他说的那般好……”
千秋节上,慕汐瑶得一旨,开春入宫为女官,继续替她慕家为皇族倾尽一生!
收到这消息,陈月泽如何都要回来见她一面的。
那心上人所关切的,她怎会不在意?
侧头来,张清颖清澈透亮的眸看向汐瑶,“你那支舞我看到了,跳得真美,我想哪个男子有幸得见,都会动心的。”
她语气里无不是羡慕和向往,甚至汐瑶能感觉得到,有那么一时半刻,她在期望能变成自己吧?
“你也有你的好。”她对她安慰道。
“那是当然!”张清颖小嘴一翘,转眼又自傲了起来,“我的舞跳得也不差呢,是我们河黍独有的鼓舞,若你来了河黍,我亲自跳与你看。”
汐瑶失声而笑,不由伸手轻抚她耳鬓间的发,放空的双眸,仿佛回到许久以前。
良久沉默后,她缓缓回神来,这才发现张清颖竟是睁大了纯黑的瞳眸,期待的望着她。
汐瑶微怔,再对她柔软一笑,“好,就这么说定了。”
这一刻,忽而她有些害怕再有与她见面的那时。
因为再见,必是一场浩劫。
……
武安侯府的花厅,朱门紧闭。
雪桂和粉乔守在外面,禁不住搓着小手,眼看那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落而下,这地动天寒的,谁会想到今夜府上会来这么些叫人吃惊又意外的贵客!
自打云王派他家长随送来刺猬后,府上不止四婢,就是张嬷嬷都不时仔细着姑娘的口风。
这七王爷虽然性格孤僻了些,身份神秘了些,脸上表情更少些,但如此更好吖!
不吭气的人做的多是实事,没瞧见上元节是他亲自送了姑娘回来么?
本因在河黍从军的陈公子虽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可人身边还跟着一个,着实让本存着期望的张嬷嬷心里郁闷!
粉乔一边想着,一边探头往花厅里看去,也不知云王和陈公子会说些什么……
那脖子还没伸多长,冷不防后脑勺挨了雪桂一记闷敲,“还要不要命了?里面的人说什么话岂是你听得的?”
得了呵斥,粉乔抱头含泪的委屈,“你可要冤死我了,我不就好奇二位爷哪个真心实意的对咱们姑娘好吗……”
听她说来,雪桂也不言语了。
她们几个从小伺候在汐瑶身边,武安侯府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的。
说句实在话,就是相府里的一等丫鬟,都不如她们几个过得好呢!
无论陈月泽也好,冷绯玉也罢,甚至是那冷面云王,姑娘无依无靠,能指望的只有将来的夫君。
四婢自是期望汐瑶能得不离不弃的一心人,白头到老。
想到此,就是雪桂都只有幽长一叹,“谁不是那般想的啊……”
可是这时局复杂,刀光剑影,尔虞我诈,哪里才是慕汐瑶真正的容身之所?
……
陈月泽和祁云澈在厅中坐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才两个丫头在外面的话,这二人听得字句不漏。
想来武安侯府上下,都巴望着慕汐瑶有好日子过,只可惜……事与愿违。
“该说的我都说了,若王爷心存怀疑,待会儿汐瑶来了,便亲自问她吧。”
永乐坊时,那女子误将祁明夏认做自己,陈月泽远远看在眼里,急上心头。
怪只怪那明王的打扮与他相似至极,这巧合太过要命!加之当时人头攒动,汐瑶会认错也不奇怪。
他更加清楚,倘若张家造反一事被祁明夏得知,那结果自然是物尽其用,不遗余力的打压祁煜风。
汐瑶重在保武安侯府和她自己脱身,单凭陈家之力,绝不可能做到。
故此,仍旧得借助皇权。
于明王他并非没做考虑,只此人城府极深,心思难明,保不齐他会为了成事,连慕家一并斩草除根。
既然被祁云澈撞上了,索性告诉他也无妨。
多方牵制的道理,他不是不明白。
依着陈月泽看来,今夜确实中了云王下的套,可他套自己的原因,并非真因为朝中党派争斗,而是……汐瑶。
他问罢,又是长久沉默,桌案上两盏未动过的茶都快凉透了,祁云澈才问他道,“你们想如何?”
闻言,陈月泽面上晃过一诧,这不是在皇上面前立功的大好机会?
不巧被明王得知,怕是今夜做梦都会笑醒,怎放到祁云澈这里,人是淡漠到了这个地步?
当真是觉得事不关己么?
还是说……
“王爷当真要看着慕家被满门抄斩,看着汐瑶死?”
“慕坚不过娶了一个张氏姨娘,如今人已死,就算被三皇兄查出,至多担个遭利用名头,怎可能被灭门?”
听祁云澈的口气,再看他神色间尽是无情,饶是陈月泽都有种眼花的错觉,难道今夜和自己交手的另有其人?
他在灯市上对汐瑶那醋意横生的表现又算什么?
陈月泽是个男儿,离京前陈府上更是早早为他挑选了陪房的丫头,男子对女子的心思他不会看不出来。
可祁云澈说得也不无道理,倘若张家只是借慕家安插眼线,就算将来查出此事,也不会多有波及。
只不过当日在幽若寺,汐瑶所言,她担心的是慕家也参与其中!
这……也要告诉他吗?
一番明思暗涌,陈月泽急得差点表现出来。
云王乃淑妃抚养长大,如今璟王更正得盛宠,祁璟轩与汐瑶交情匪浅,加之还有已经逝去的长公主那层关系在,只要祁云澈一句话,无论祁明夏会如何,慕家也不会受到牵连。
但眼下看他神色淡若止水,丝毫没有插手的兴趣,陈月泽又不得不怀疑,莫不是他猜错了?
“王爷是觉得没有必要管,还是不想管?”
他这句问话情急之下出口,罢了竟有些佩服自己,问的不正是汐瑶么?
现在想来,他对明王不了解,对祁云澈又何尝不是?
加之相较下来,陈月泽反而觉得眼前的人更难揣测,保不准今夜他对汐瑶所做的,都是为了引自己现身。
他将所知的全然相告,求他办事,本就落了下风,人却未有点头的意思,他这厢淡淡然推拒了,回去之后与璟王等人密谋也说不定呢?
如此一想,他对祁云澈泛出戒备之色,暗恼之前说得太多。
不想这神色才显露出来,就闻得冷声一笑,“你既不相信本王,不肯将所知全然相告,本王为何要帮?”
刚才,是谁信誓旦旦的说‘该说的都说了’?
可祁云澈要听的,包括他不该说的那些。
陈月泽恍恍然,吃惊非常的盯着他望,才反映过来,自己又落套了!
但同时,他更加彻悟,祁云澈并非不在意那人儿,而是……太在意?
两个男子莫名僵持间,花厅的门被推开了来,汐瑶从外面行入,转身将门合好,神色复杂的望住他二人,犹豫中定下心神,道,“月泽,莫要试探云王了,若王爷不肯相助,我慕家必遭诛灭大祸。”
……
汐瑶早已确定慕坚参与张家谋反一事,更之余,她今夜还错将此事告知了明王!
待她将事情原委通通说来之后,就连此前还始终淡然的祁云澈都皱了眉头。
“你怎……如此糊涂!”陈月泽从椅子上弹起,愁云压了满脸。
汐瑶闻他责备,只拧着眉低头不语,她早都在心里骂了自己千万遍……
事已至此,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被祁明夏知道了去,他必定会等祁煜风迎娶张氏嫡女后出其不意。
倒那时,慕家遭殃,她武安侯府也脱不了关系。
最恼人的,竟是她眼力见差成这般,酿下了大祸!
汐瑶懊恼不语,不知怎的就抬眼往祁云澈望去,却不想他正也望着自己,眼角眉梢间说不出的戏谑得意,仿似等她这一眼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