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唐英来过之后,程月棠就时常到尤芷华身边走动。
知道尤芷华身子骨不好,程月棠来尤芷华房内,总会亲自看着下人熬好药,送过去给尤芷华补身。
现如今显得她无论在程景况眼中,还是在秦国公府大大小小的奴婢眼中,对尤芷华这个养女,都是真真切切的在心。
“汤药凉好了,先趁热喝下,别误了药效。”
“没想到这阵子妹妹对姐姐倒真是上心,想来身上的风寒体虚,在妹妹这样临微不至的照料下,恐是用不了多久就会痊愈。”尤芷华不得不赔着笑脸。
“姐姐还跟我气什么,若当日不是你,我恐怕早就死在哪冰窟里了,现如今多来照料你的身体,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尤芷华浅笑点头,明明对程月棠恨之入骨,却还要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她总觉得现在的程月棠和原先比起来有所不同,可看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又一时半会说不上是哪不对……
却还是接过程月棠手中的汤药仰头饮下,脖颈拉伸成一条线,随着汤药入腹,就连喉头一上一下的拨动着。
“你一人现在房中好好歇息,等过阵子好了,我带你去唐英哪走动走动,爹说了,别让你成天闷在屋里,总还是要出去见见人的。”
尤芷华一把拉住程月棠的手腕:“还算好有你,这些时候,都惦记着我。”
“你只要养好这身子骨,别让我担心就成。”程月棠温柔的扳开尤芷华的手腕:“快睡吧!喝了这汤药,需要睡一觉,让药效缓缓才是。”
尤芷华点头,程月棠才离开了尤芷华的卧房。
程月棠手中端着空盘没走多远,又回头看了一眼尤芷华的空房,唇角微微上扬。
她回到房中后,看着那过去的时日,初八刚好有大事发生,这件事程月棠就算再从来一世都不会忘却。
蛇闹秦国公府那样的大场面,程月棠记忆犹新,就连蛇灾闹起的时间,程月棠都不敢忘记。
脑海里也浮现出了,前世时候的场面。
彼时,秦国公府里毒蛇泛滥,多少仆人婢女都因为这蛇灾受难,程月棠当时的亲信婢女也恰巧是死在这场蛇灾里的。
她犹记得,那婢女就躺在自己院里,脖颈上脸上都有些毒舌的牙印,脸唇青紫,一双眼怔怔的看着蓝天。
而尤芷华也恰巧被咬,不过被救得及时保下了一条性命……
程景况见了府中的情况无论如何,都要彻查此事,没想到罪魁祸首竟然是程月棠手中的香囊和一支笛子。
有人来说只有吹起笛子,点起香囊里盘香,就可以驱使着毒蛇咬人,程月棠也刚好在不久前学会了如何吹笛,最终更是洗不妥身上的污点。
程月棠犹记得,程景况坐在尤芷华的床边,含泪的双眼看向自己,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从前以为自己的女儿只是顽皮了些,哪知道会在府中下次毒手!华儿再怎么说也是你几次三番的救命恩人,你怎忍心……”程景况说不下去,拿起尤芷华床边的一个茶壶砸在了地上:“你给不孝女给我跪在这瓷片上,跪到你尤姐姐醒过来,跪到她原谅你这胡闹性子为止!”
程月棠第一次见到程景况气的身体微微发抖。
可回不过神来的程月棠,还是茫然的站在原地,直至程景况宽厚的手掌在程月棠脸上留下一声脆响。
程月棠才笔直的往前一倾,就连膝盖都镶入了几片瓷片。
程景况用手掩着脸,深吸了口气撇过头,看模样是不忍心见程月棠受此大苦,但这次秦国公府的事情又不得不给死去的下人,跟中毒未醒的尤芷华一个交代。
“你还会不会再犯此等糊涂事。”
“囡囡没有做过!”
程景况深吸了一口凉气,转过身来看向程月棠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囡囡为何那么久以来你还是那么不懂事,你这样,为父怎敢把你嫁与他人!”
他实在不忍心再看程月棠,最后急忙从尤芷华的闺房里提步离开,那时候程月棠怪程景况为何不查清楚事情胡乱做罚,可是现在想来,要不是之前的自己太过调皮,惹祸生事,或者程景况无论如何都会站在自己这边。
可是上一次发生的事情,程月棠能做的只有改变。
如今虽然亲信婢女不再如昨,而成了小蝶,但谁知世事如何……
唯有刻意去改变,才能让尤芷华无法再厚着脸皮多增一个人情,也唯有她才能保下身边亲信的一条命来!
“小姐…小姐……”
程月棠回过神来,便是小蝶那张充满朝气的笑脸。
“怎么了?”
“老爷让小姐一起去用午膳,尤小姐也在。”
程月棠迟疑的点了点头,起身缓步朝饭堂走去。
想来尤芷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同他们程家人坐在同一张桌上用膳,今日恐怕也要代表那冰窟里落下的后遗症,是时候痊愈了。
程月棠才走到饭堂,尤芷华就上前一把握住程月棠的手腕,就如同两人当真是姐妹情深。
“这些日子多亏了,妹妹的药我才得以恢复的那么快,姐姐这一身病,还真是让你费心了。”
程月棠难得能听到尤芷华口中的褒奖,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
所有事情从新来过,程月棠为人处事的方式不同,尤芷华恐是连应对程月棠的方法,也在有所改善。
程景况手顺过长吁,看着程夜朗,长吁了一口气。
“朗儿,你看此番你姐姐是越来越懂事了,爹爹我瞧着恐怕是时候为她寻觅一门亲事的好。”
程夜朗不舍的垂下眼眸:“姐姐快要嫁出去了吗?”
“不止囡囡,也当帮华儿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的人选,到了年纪总是该嫁人的。”
程月棠毫不给面子的当即回绝道:“爹,现如今朗弟的病还未痊愈,囡囡既是姐姐,若朗弟的病一直不好,我也绝不再嫁。”
程景况脸色一沉:“你这是再说什么话,朗儿怎会舍得你这个做姐姐的为了他嫁不出去,才说你懂事,你看你!竟然又跟我胡闹。”
“爹,你也别怪妹妹,妹妹也是着急弟弟的身体,反正我年岁比妹妹长些,我先出阁,妹妹再出阁也不迟。爹总要等她挑选挑选,毕竟妹妹这么好的条件,自是要好好选一个如意郎君的!”
程月棠故作感激的看着尤芷华调皮的笑了笑,手抱着程景况的胳膊轻摇了两下。
“尤姐姐说的是,你总归是要让我看看的。”
“行了,行了,我就是说说,瞧你紧张的,就算囡囡肯留在爹身边一辈子,爹都可以养你。”
程月棠笑着,头依靠在程景况的肩膀上。
一家人的气氛,是尤芷华永远都羡慕不来的,所有程月棠有的一切都跟她毫无瓜葛。
尤芷华深吸了口气,还在维持着两人的笑容,心里却早已对程月棠恨之入骨。
程月棠能和唐英做朋友,她不行;程月棠家庭和睦,她却一无所有。
尤芷华就不明白,为何她什么都比程月棠来的优秀,可偏偏所有的幸事却都与自己无关。
想到这里尤芷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想从这掌心中看出自己到底有一条怎样的命运线……
“尤姐姐,快趁热吃菜,好些日子你没有同我们坐在一处,我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尤芷华收起掌心,脸上依旧是那平易近人的笑容。
程景况看着家中一派和睦的气氛放心的点了点头,就如同这便是程景况这一生最想往留住的局面。
朝野上下,程景况不求能荣华富贵一世,若是世世代代平安喜乐便可。
程夜朗扒拉着碗中的饭菜,目光小心翼翼的瞥向了坐在一旁的程月棠,压低了声音。
“姐姐,我看爹爹已经着急你嫁出去的事了,就算此次掩过去,用不了多久,爹爹便也会为了你去好人家谈亲事。”
程月棠手中筷子轻轻一敲程夜朗的碗边,无可奈何的笑着。
“你呀,只要好好吃好你的饭,养好你的身子骨就成,男子汉大丈夫的,什么时候管起女子的婚事了。”
“可爹爹不是也管了吗?怎不见姐姐说爹爹半句不是?”
“那你敢说爹爹半句不是吗?”
程夜朗的头都快掩到了碗里,面对程月棠的疑问,细想一番后慌忙的摇了摇头。
看着这小子傻乎乎的模样,程月棠只觉得心都快要苏化了。
“吃饭时当有吃饭的规矩!你们两个多跟华儿学学,别吃饭时,在私底下如同老鼠一般叽叽喳喳,到时候小心把饭菜吃去鼻子里。”
“是,爹。”两姐弟异口同声的回答着。
程月棠低垂着眉眼,心中正在思虑着如何处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那次毒蛇之灾,将他们父女二人的关系推至冰点,虽程景况仍旧处处都为程月棠着想,可那件事心中难免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甚至对尤芷华这蛇蝎越发的觉得心中有愧。
程月棠现在要做的便是颠倒着乾坤,既然能救下程夜朗的一条性命,也就能轻而易举的改变接下来会发生的巨变。
想到这里,程月棠的眼神瞥了一眼坐在一旁温柔贤淑的尤芷华,唇角的笑意一闪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