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鱼龙混杂的京城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中又安然度过一夜。
想那齐王府对街的人家,可能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家对面的齐王府内,今夜死去了多少人,今晚之事将带来怎样的变化。或许对他们而言,皇帝老子吃不得好,睡不得好,跟他们没什么大关系。他们在乎的只是明早起来干活时能不能多拿一些碎银子。
程月棠半躺半倚在床头,原本苍白憔悴的脸庞经过这两日的修养已开始慢慢浮上气血之色,白里透红,玉脂若雪,再配上那精致的五官,只怕任谁瞧见这病美人只怕也会忍不住暗暗惊叹吧。
“你觉得有几分把握?”
杨季修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仍旧只披着一件袍子,手里还端着刚才在院子里尚未喝完的春茶。
程月棠眉眼轻舒,反问到,“你觉得呢?”
杨季修闻言只是摇头,脸上露出疑虑之色,“我也不知。”
程月棠示意杨季修给自己倒杯茶,“杨越遥的手下若是那么容易被收买,杨越遥岂不是早就身败名裂了?”
“那倒是,不过从今晚的情形来看,那人看上去也算是个聪明人。”
杨季修拉了拉身上的袍子,复又坐回到了椅子上,神色已经恢复了淡然,眸子里闪耀着些许光芒。
以杨越遥的性格,朝堂争论的事他若能善罢甘休,只怕杨季修反而会觉得奇怪。今晚之事他也早就有所预料,毕竟在京城中与之争斗已久,这些端倪还是能看出来的。
只是收买暗影头领一事颇玄,因为这些暗影都是杨越遥身边的死士。上次在驿馆之中,这些死士可是没有一个活着逃出来,可想而知对杨越遥的忠心。
程月棠言道,越是如此,便越要尝试。如果能收买到一两个杨越遥身边的心腹,以后做事会省去许多麻烦。如果不能,那也只是暂且放他一条生路。他体内的集秀散可是程月棠自己配制的,解药也只有她才有。
杨季修当然也知道收买杨越遥身边心腹的作用,思虑一番之后便答应了。从今晚的情形来看,那暗影头领似乎并不像是死士。为了保命根本没有多想,连自己带来的手下也未曾多看一眼便急急逃走了。
“是不是聪明人那也要等七日之后才能见分晓,那时你已经在赶往贺州的路上。”
程月棠看了杨季修一眼,清眸之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却瞬间即逝,脸上仍是一如往常的平静,看不出其心底在想些什么。
“我这一走,只怕杨越遥在京城之中会更加肆无忌惮,我实在不放心你。”杨季修看着程月棠的眸子,顿了顿,接着道,“你爹爹虽然位高权重,但终究不是皇室,皇兄疑心太重,我担心杨越遥会以此来对付你。”
杨越遥至今还不知道偷袭驿馆之夜究竟是谁坏了自己的事,故此对程月棠也仅仅停留于她在灯会之时破坏自己的计划。可一旦杨越遥知道了驿馆那晚所发生的事,知道了出手相助托索而导致自己计划失败的是程月棠,只怕他会更加紧迫想要将程月棠弄到手。
程景况再是位高权重,但毕竟是外姓。而今老皇帝年事已高,许多大事都不得不交给太子和杨越遥。太子文弱,不堪重负,而杨越遥却是处心积虑想要入住东宫。一旦老皇帝对程景况的疑心达到了临界点,杨越遥轻而易举就能将程景况拉进自己的阵营。
到那时,杨越遥借此入主东宫,一手揽得美人,一手拥抱天下。
而且杨季修随军出征,远在乌苏,就算他有翻天覆地之能,只要等杨越遥在京城之中布置妥当,一切尘埃落定,杨季修也只怕无力回天。
程月棠经过前世,自知杨越遥的阴谋诡计,人面兽心。
对于杨季修的担忧,程月棠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丝触动,闻言笑道,“不外乎糊弄皇帝陛下罢了,他杨越遥会的,我程月棠也会。”
杨季修见程月棠说的轻松,似乎早有打算,不由问到,“你的意思是?”
谁料程月棠闻言对他做了个鬼脸,“不告诉你。”
“那好吧,既然你有准备,那我也就放心了。”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身上伤口刚刚愈合,此时需要多加休息,闻言也不再追问,只让程月棠好生休息。
今晚夜袭齐王府,杨越遥再度碰了一鼻子灰,杨季修思索着杨越遥应当会适时收手,不然把这件事闹大了,他杨越遥也脱不了干系。毕竟驿馆被袭那晚,他可是得到过消息,到时在皇帝面前,大家各执一词,以皇帝的个性,定然两不相帮。
第二日,杨季修一大早便出府去了。
京城周边的驻军已经调来,杨季修需要和何守业好生整合一番。这些屯甲兵,常年驻守国内城池,基本没上过什么战场,武器装备都属下乘,兵部急拨一应物资用以充实军力。
程景况自知此战意义重大,在每一个细节问题上都力求做到最好,就连何守业和杨季修商量好的沿途征粮也过问了一番才缓缓点头。
因为驿馆被袭,驿馆内的来使早已被转移到了太常寺,托索每天见太常寺里来往之人络绎不绝,而出兵的消息却一直没传来,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
他知道洛坎的实力,要挡住卡哈尔自是不成问题。他担心的是卡哈尔倾力强攻,不考虑战后重建的问题,那样的话,洛坎恐怕危矣。
只是他身为外使,宋明如何调兵遣将乃是宋明自家的事,他无法干预。
托索正在房中踱步,却不料杨季修和何守业突然来访。
“齐王爷,何将军?”
托索正苦恼没地方打听出兵情况,不料这两人却自己上门来了。
“大将军在这太常寺可还住得习惯?”
杨季修笑问道。
那晚在驿馆之中他可是亲眼所见匪徒凶悍,饶是托索身经百战,那晚也在驿馆内被连砍数刀,虽说都是些小伤,但托索面子上却有些挂不住,不然也不会连夜拉着杨季修进宫。
托索见杨季修一脸笑容,不由问到,“不知贵国援军一事可有确切消息?”
闻言,何守业拱手道,“托索将军请放心,我宋明大军已集结完毕,不日便可出兵。请大将军再稍候两日。”
托索闻言,心中石头总算落了地,急忙对着二人拱手感激,“贵国援手之情,我乌苏上下定永记于心!”
杨季修闻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叹道,“大将军啊,贵国上下是否铭感五内我不知道,但这卡哈尔王子定然是不会这般了。”
托索闻言一怔,脸上神色剧变,“哼!叛国篡位之徒,乃我乌苏之耻!”
见状,杨季修急忙上前问到,“大将军可知这卡哈尔是否有外援?不然以他一人之力怎可在乌苏掀起如此大战?”
托索不知杨季修话里的意思,闻言两道浓眉紧皱,脸上露出不解之色,“齐王的意思是?”
这时,何守业低声问到,“大将军,卡哈尔的实力你应当清楚,你觉得他一个人能掀起如此大战吗?”
闻言,托索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人是来摸底细的。
拖死细想了一番,缓缓道,“卡哈尔是老王的嫡子,在乌苏一向势大,手中又握有两境兵权,在国内几乎无人能挡。”
杨季修见他这话说了当没说,不由得皱眉道,“难道你就没听到过其他什么的消息吗?”
托索闻言怔怔的看着杨季修,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杨季修叹道,“大将军,你细想,二王子洛坎刚通知你国内剧变,那驿馆便遭到袭击,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王爷的意思是卡哈尔在贵国内有外援?”
托索闻言一震,忙问道。
杨季修和何守业都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托索见状虎躯一震,这才明白过来杨季修为什么要打听卡哈尔的底细。
乌苏与宋明结怨已久,若不是如今在为的老王在十年前对宋明俯首,只怕到如今两国仍在交战。
宋明也不想灭了乌苏,因为蛮夷之地,当让蛮夷自己治理。这一点,宋明在南蛮身上就有过试验。
而乌苏却以为宋明并不敢举国来战,所以乌苏国内一直有反对老王的声音。而老王也明旨御召的过天下,谁再言战,便是乌苏之敌。因此,在乌苏国内,勾结宋明,意图开战,乃是死罪,不论是谁,但凡扬言或挑起战端,那都是必死无疑。
托索到如今才明白卡哈尔为何要幽禁老王,挑起内战了,原来是是这样。
如果他们不能找到卡哈尔在宋明的外援,那对乌苏来说只是扫除了一个反对老王国政的人。但对宋明来说却远远不够,因为这个隐藏在宋明内部的奸细随时都有可能挑起两国战火。
只是托索又有些不明白了,那就是既然是宋明自己的事,为什么要来问他呢?
想着,托索抬眼看向杨季修,刚想开口,却不料杨季修率先道,“我知道大将军的疑惑。本王心中早有怀疑,只是没有确凿证据。此番出兵乌苏,若能帮洛坎王子收复失地,肃清逆贼,还望大将军能让洛坎王子留卡哈尔一条性命。”
托索闻言恍然,拱手道,“王爷请放心,既是如此,末将断不能让卡哈尔这逆贼安然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