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琛站在书房外面叩了叩门, 听到回应方才推门进去, 又重新将门带上。
武陵侯苏鸿祯自打魏王谋逆一事起,整个人好似老了许多,连银发也开始爬满两鬓, 素日沉稳干练的双目如今沧桑遍布, 叫人瞧见了实在感慨万千。
他此刻正在书案前办公,见苏琛进来将手边的公文合上,抬头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苏琛看了眼案桌上堆积成山的公文, 想到朝堂上摄政王对父亲的刻意刁难,他一时间觉得甚是无力:“爹,对不起, 这段时间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武陵侯闻此笑了:“比起鲁国公府如今的落寞,为父这般又算得什么委屈。你还别说,这摄政王越刁难于我,反倒也让我安心了不少。”
苏琛不解:“父亲此话何意?”
武陵侯径自站起身来, 随意地走向窗边, 紧闭的窗子一打开条缝隙,凉飕飕的风顺势便涌了进来。他扭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摄政王若真想处置我们苏家, 当初鲁国公被削去爵位贬为庶人之时便该连我们苏家一同给办了,可如今半年过去,摄政王除了朝堂上对我多有刁难以外,我们侯府却安然无恙。”
“父亲的意思是……摄政王不打算追究您的罪行了?为什么?”这段日子他和摄政王一起谋事,交情自然也是有的, 他原想凭着两人的关系向他为苏家求情,结果却被臭骂一顿。如今听父亲说这样的话,苏琛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武陵侯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敢确定,只是有所怀疑罢了,至少这侯爷的爵位还戴在为父的头上不是?”
“那父亲何时将大哥大嫂还有阿简他们给接回来?”
武陵侯捋了捋胡须,长叹一声:“此事还是再缓缓吧,咱们苏家正遭受非议,对阿简的声誉也会有损,如今她远在繁州到底比在京城好上许多。”
苏琛想了想,觉得父亲所言有理,便也没再坚持。默了须臾,他撞着胆子问道:“父亲,当初和魏王逼宫一事您可曾后悔过?”
武陵侯身形明显一滞,整个书房一瞬间气氛变得凝滞,唯有清浅的喘息声传入耳畔。
直到苏琛以为父亲不会再回答时,武陵侯却开了口:“魏王一事,为父也是身不由己啊。你大姐姐嫁给了他,筱儿也嫁给了他,咱们苏家和魏王府早已成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初我若违背了魏王,你又岂知如今的处境会比现在好?”
苏琛没答话,只是对着一夕之间老了十岁的父亲道:“我只知道,大姐姐之死最大的凶手便是魏王。他若不负心薄情,大姐姐就还活着。”
提到已故的苏筠,父子俩再次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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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尹明德曾是蛮夷最大的敌手,如今魏王被诛的消息一传出,蛮夷部落再次欢腾,对进攻中原跃跃欲试。
旭辉元年三月,蛮夷再次入侵我朝边境,不过五日便攻破了虎龙关和霖通两座城池,还扬言要直逼长安,活捉小皇帝。摄政王穆焕闻此消息亲自带兵前去边关支援。
旭辉二年十一月,摄政王穆焕大败蛮夷,并与其签订了六十年互不侵扰,且向我朝上贡的条约,其功劳比之魏王尹明德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时间四方皆赞。
旭辉三年正月初六,摄政王率领归朝的大军途径繁州城。
望着越来越近的繁州城城门,穆焕的心情开始变得激动异常,握着马缰的手直冒汗。近四年未见,算算年纪现如今已经十三岁了,她想必又长高了不少吧。若是遇见了她,他该说些什么呢?
“王爷?”他左后方骑着马的蒋武一连唤了三声,穆焕总算有了反应,他关切询问,“王爷怎么了,自从要到繁州城您便有些心事重重的,莫不是这里有什么要事要办?”
原本按照回长安的路线是不会经过繁州的,是他家主子临时改了路线,如今又见摄政王眉宇间皆是愁容,蒋武这才做此猜测。
穆焕没理他,双腿一夹马腹,前进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繁州知府苏鸿礼早已得了消息带着百姓们大开了城门前来迎接,百姓们拿着各家亲手做的吃食排队站着,队伍绵延至三里之外。站在最前面的几个看到大队的人马过来,个个儿激动的对着前面招手。
“咱们摄政王真是个大英雄啊,早先平定了魏王谋逆,这些年又是减免赋税又是兴修水利的,做的可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如今又把蛮夷这个大威胁给解决了,咱们大家伙儿啊都可以安心喽。”
“可不是嘛,这位摄政王可是比当年的魏王厉害多了。魏王除了战功别的什么也没有,咱们摄政王那可是文武全才呢!”
“我听说摄政王是原定北侯府的世子,如今不过十八岁,可是难得的少年英才,魏王这等谋逆之臣如何能跟摄政王相提并论?”
“原来摄政王这么年轻啊,我还以为至少也是而立之年呢。摄政王小小年纪便能文能武,是我们大舜未来之福啊!这样的人物,也不知将来会娶个什么样的王妃。想来必然要貌若天仙、身世尊贵吧?”
“快看快看,摄政王的人马过来了,最前面披着锦袍身着银甲的男子就是我们的摄政王吧?长得可真俊!”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不休,另一边穆焕已经率领人马过来了。
“繁州知府苏鸿礼率领城中百姓跪迎摄政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身着五品官服的苏鸿礼率先恭恭敬敬跪了下去,其余百姓们也跟着跪下,一声声高呼千岁,场面之浩大堪称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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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宅,柏菊轩里此刻热闹非凡。
苏玠和秦莹的儿子,苏家的嫡长孙苏恒现如今一岁半了,才刚会开口说些简短的句子,整日里喋喋个没完。
此时学堂里还未开课,苏简、苏笳姐妹几个闲来无事便跑过来陪着苏恒嬉闹。
苏笳性子活泼爱闹,很是招小苏恒的喜欢,两个人在屋子里一个围着桌子转,另一个迈着小短腿磕磕绊绊地伸着胳膊在后面追,嘴里还咯咯地笑着。
“小恒儿,跑快些,再跑快些,抓到了四姑姑就奖你糖果吃。”
苏恒一听这话跑的更欢快了,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喊着:“我要,糖果……”
旁边的秦莹和苏简瞧着那姑侄两个,皆忍不住掩面轻笑,就连素来冷冰冰的苏竼面对这个小侄子时眉眼间也变得温柔了很多。
眼见小苏恒跑累了扑进自己怀里,苏竼忙将小侄子抱在自己大腿上,拿了帕子给他擦汗,又拿手指点了点他红扑扑的小脸儿:“累坏了吧,你四姑姑就会拿糖果哄你。”
苏笳也觉得有些累了,在苏简旁边的玫瑰椅上坐下来,端起桌上的茶盏便饮了起来。苏简瞧见了想拦,却是迟了,无奈摇摇头:“四姐姐也是的,这茶盏的水是半个时辰前蒹葭倒的,现如今早已凉透了,你刚陪恒儿闹了一阵,吃了冷茶可是伤脾胃的。”
苏笳莞尔轻笑,一双桃花眼泛着点水蒙蒙的光泽来。瞧见苏简那红扑扑、娇嫩嫩的脸蛋儿,忍不住伸手捏了两下:“以前只有芃儿一个人在我跟前婆婆妈妈的,如今怎就又多了一个你呢?”
听到这话,苏简还未说话,一旁的苏竼却是不大乐意了,气得剜她一眼:“你若姓那赵钱孙李,且看我会不会管你?”
苏笳耍无赖地冲她做了个鬼脸,一阵笑嘻嘻:“可我偏偏跟你姓苏嘛,该管的时候还是要管的。”
苏简瞧见了对着旁边的秦莹笑道:“瞧瞧,有时候我真怀疑,会不会小时候奶娘把你们两个给抱反了,姐姐错当成了妹妹。”
苏笳一听这话跑过去挠苏简的痒痒:“你这丫头,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就算我俩抱反了,我照样是你姐姐。”
“你得了吧,就你现在这疯疯癫癫的,还不如阿简稳重呢,说起来也是是四五该说婆家的人了。”苏竼这话原本是想噎苏笳的,没曾想话一出口自己明白过来时倒先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