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狄仁杰就来到了上庵寺里,没想到扑了个空,寺里的和尚说裴尹尊一大早就出去了,按照他的习惯应该是去东坝边上钓鱼去了,狄仁杰赶到东坝边上的时候,天色正白,海平面方向有海风吹来,挟裹着浓浓的海雾将整个东坝都渲的满是仙气。
走在坝上,狄仁杰看到了一个男人正坐于坝边,倒置着手里的渔具,在这个清晨里,整片狭长敦实的东坝上只有他一人坐于云雾中,戴着斗笠,颇有一幅隐士的味道。
好巧不巧,于那人的身旁,正好有闲置的渔具搁在一旁,显然是之前的垂钓之人所弥留在这里的东西,狄仁杰也不客气,往那人身边一坐,也开始倒置起渔具。
两人从坐下拉好线装好鱼饵,到抛下鱼竿掉起第一条鱼的过程中,没有说过一句话,更没有发出过半点异响,甚至连眼神的交汇没有。
茫茫天地中,有的只是风声,水声,鱼儿搅翅声,浑然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狄仁杰轻咦了一声,“没饵了…”
“这位兄台,可否借饵一用?”
身旁那人目光微微一瞥,没有说话。
狄仁杰倒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取来他的饵挂上一用,道了一声谢谢。
也就是这一瞬,狄仁杰才算是看清了这人的全貌。
此人生得阳刚粗犷,脑后长发束着马尾,面庞棱角分明,典型的浓眉大眼,皮肤较黄,鼻子下那一道胡须更是浓密,嘴唇上多有干裂脱皮后的缺口,可以说,这人没有一点像是个和尚,倒像是个彻彻底底的北方爷们,海岸渔夫。
倒是有一点瞒不过狄仁杰,那就是在这夏日之际,常人都穿着凉鞋或者拖鞋,而此人却穿着倭国人独爱的木屐,由此一点狄仁杰便断定了他便是自己要找的裴尹尊没错了,狄仁杰也不着急,而是继续垂钓于坝边。
甩钩,提钩,“噗通,噗通”。一声又一声响起,只见两个人身旁的鱼篓越发热闹起来,好一会儿,裴尹尊的鱼篓便盛满了,只见他站起身来将鱼篓里的鱼全部又倒入海里放生,继而坐下,重新开始。
狄仁杰如出一辙,将钓上来的鱼全部放回,周而复始。
裴尹尊忍不住斜瞥了狄仁杰一眼,只听到他从鼻孔里发出了不屑一顾的哼声,似乎是有些不太满意狄仁杰照猫画虎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裴尹尊似乎有点口渴,取下随身携带的酒袋喝了一口,酒气瞬间穿透了浓浓的白雾,四散进海风里,裴尹尊砸了砸嘴,似乎很满意酒香,没有一点出家人的模样。
狄仁杰也拿起了身旁携带的水壶喝了一口,长叹一声。
裴尹尊看到狄仁杰这番模样眉头当场就皱了起来。
他狠狠地瞪了狄仁杰一眼。
狄仁杰做出一脸疑问,眉头轻佻回应。
裴尹尊当下便忍不住出声道:“你是在学我?”
狄仁杰一脸大惊模样,“什么学你?”
“我钓鱼你也钓鱼,我放鱼你也放鱼,我喝酒你也喝水,我做什么动作你就跟着我做,不是在学我?”
狄仁杰哈哈一笑,“世上人每天都要吃饭睡觉,买东西都要花钱,夏天都要穿短衫,冬天都要穿棉衣,有什么奇怪的吗,难不成也都是在学兄台你?”
裴尹尊被狄仁杰这一句话顶的哑口无言。
“神经!”
过了一会儿,狄仁杰悠悠地自言自语起来,“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一片叶子,但是每一片叶子长在属于他的那片丛林里,就得遵守那片丛林的规矩,因为它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那个群体。”
“既然阁下想要做一片独特的叶子,为什么又非要给自己圈在一片光秃秃的灌木丛里?”
裴尹尊听到狄仁杰的话顿时整个人的脊梁立了起来,一脸警惕地冲狄仁杰说道,“你是谁?想干嘛?”
狄仁杰反问一句,“这句话该由我问比较合适才对,阁下又是谁?驻足在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海岸边,意欲为何?”
裴尹尊手中的鱼线抖了起来,显然有鱼儿上钩了,但他非但没有收,而是攥紧了鱼竿的同时盯住了狄仁杰。
“你找我有事?”
“兄台不要紧张,我没有任何敌意,只是对兄台身上的故事比较感兴趣。”
“我来自长安,在追查关于一条黑色蛟龙的事情,听说兄台从海外远渡大唐的目的便与这蛟龙有关,想要了解一二罢了。”
“长安,那你应该哪里来回哪里去,我没什么可告诉你的。”
狄仁杰也不说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他从宋秋水那里顺来的黑色龙鳞,光泽闪烁,往裴尹尊的面前一伸。
裴尹尊当即眼睛就亮了,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一抓,却抓了个空。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里攥着的鱼竿更加激烈地抖动起来,显然上钩的那鱼儿想要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