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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不是忸怩之人,直呼天子姓名,仍是心惊肉跳,好几次嘴唇翕张眼皮都在狂跳,后来,到底是艰难开口:“玄……玄胤。”
他冁然,心情不错:“日后记住了。”
“没有旁人时,就这么喊。”
她岂敢应答,却也不敢不答,声音细若蚊讷:“……是。”
团宝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皇帝的眉宇已经皱得很紧:“他平时都睡这么晚?”
“他还是孩子呀,长大些就好了。”
桌案上,舒梵慈爱地替团宝系上油布围兜,替他的小碗里慢慢添着菜。
团宝的嘴巴没停过,她一口都没吃,还乐颠颠的。
李玄胤忍了很久,替她碗里夹了一块鱼:“你吃自己的,让宫人喂他吧。快三岁的人了,还不会自己吃饭?”
“每个孩子发育有迟缓,三岁不会吃饭的宝宝很多啊。”舒梵笑道。
李玄胤无话可说。
大概在当娘的心里,自家的孩子永远是最好的。
他吃了两口就没兴致了,舒梵也没有理他,全部注意力都在团宝身上,她喂一口,团宝吃一口,母子俩其乐融融,他好像一个局外人。
皇帝丢了筷子起身。
“陛下?”舒梵这才注意到他,疑惑抬头。
“朕回勤政殿。”皇帝冷淡离开。
舒梵抱着团宝送他到门口,让人将李玄胤做的竹筒机关拿来,手把手教团宝捉蛐蛐。
团宝当然不会,懵懵懂懂蹲在那边看她操作,一番操作后捉到了几只蛐蛐。
他抱着竹筒咯咯笑,兴奋地迈着小短腿在院子里冲来冲去。
“慢点儿——”舒梵唤他。
团宝根本不听她的,兀自跑个不停。
归雁这时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商量的口吻:“团宝,把蛐蛐装到罐子里吧,不然一会儿它被你摇死了,团宝就没蛐蛐玩了。”
团宝看了看她手里的器皿,犹豫着不肯给。
归雁又道:“一直装在竹筒里会闷死的。”
团宝这才恋恋不舍地举起竹筒递给她。
“乖,团宝真懂事。”归雁将装了蛐蛐的竹筒拿过,回头就装到了器皿中。
团宝中午吃了几口胡饼,肚皮撑得圆圆的才睡去,舒梵照例拿着扇子在一旁替他打凉风。
今日他睡得很沉,快到日昳时还未醒来。
舒梵正犹豫着要不要唤醒他,太后宫里就传来了懿旨,叫她离开行苑一趟,去替太后采办龙井。这样一来一回,起码要三日行程。
舒梵放心不下团宝,正不知所措,御前来了人,将团宝接了过去。
“陛下说了,您尽管放心去。”来传旨的小太监极尽谄媚道。
“多谢公公。”舒梵悄悄给递了一块银子。
小太监更是喜不自胜,忙口称不敢。
那几日,来勤政殿或议事或奏请的大臣都发现,皇帝寝殿里多了一个奶白色的团子,肤白脸圆,眼睛滴溜溜像黑葡萄似的,一刻不停在殿内跑来跑去。
随侍的宫人却像是没看见似的,任由他上蹿下跳,哪怕是爬到御阶上打扰皇帝办事,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舒舒……”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台阶下传来。
李玄胤搁了朱笔朝下方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圆滚滚的那一颗团子。
团宝趴在台阶上仰头望着他,肉乎乎的小脸让人很有掐一把的冲动。天热了,奶娘给他换了一件肚兜,为了防痱,屁股还是光着的。
“舒舒……”他又喊,噘着嘴巴委委屈屈的。
“你娘出去采办了,明日就能回来。”李玄胤道。
他不太会哄孩子,但语气还算和颜悦色。
因为之前有过一段相处的时间,团宝又不怕生,虽然委屈倒也没有哭。
“阿耶要忙,你去自己玩。”李玄胤说。
团宝听懂了,又爬了下去。
李玄胤将折子都批改完,低头去看时,他坐在那边玩一个布娃娃,圆溜溜的后脑勺看着格外惹人。
李玄胤心里柔软,下了台阶将他抱起来。
团宝的身子软乎乎的,让人不敢使劲,皮肤跟他娘一样白,还特别容易招蚊子。
第一天来的时候,一眨眼他身上就被叮了两个红包,李玄胤忙叫人点了驱蚊虫的熏香,又给他涂了清凉膏,团宝才红着眼睛止住了哭声。
脑海里不由想起舒梵临行前对他说的话:“团宝每天要吃五顿,晚上睡觉前也要稍微吃一点,不然半夜会饿醒的。吃完后,陛下可以揉一下他的小肚子,帮助消化,他每日还要喝水……”
大大小小的琐事事无巨细,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却说了一遍又一遍,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怀里的团子拱了拱屁股,拉回了他的思绪。
“饿了?”李玄胤抬手招来宫人,从瓷盘里取了一块桂花糕递到他嘴边。
', ' ')('团宝一口就吞了下去。
桂花糕很大,将他的嘴巴撑得满满当当的,咀嚼都成了艰难的事。
李玄胤有些无语,将桂花糕从他嘴里抠了出来,让人切成小碎块再喂给他。
“这么大的糕点,是想噎死他吗?”他睨了眼一旁的宫人。
小宫女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还不滚下去!”刘全把人轰走,对皇帝笑道,“陛下息怒,这小宫女做事毛手毛脚的,以后这些事儿还是奴婢来做吧。”
李玄胤不置可否,盯着怀里不断抓着桂花糕吃的粉团子,欲言又止。
他眼睁睁看着他吃了一块又一块,小小的肚子好像一个无底洞,可以容纳万物。
“不能再吃了。”他皱着眉让人撤了糕点。
团宝顿时不干了,在他怀里哭闹着,手还掸他,把龙袍都给揉皱了。
李玄胤:“……”
但怎么也不好跟一个孩子计较。
刘全连忙把孩子抢了过来,低声安慰起来。
“奴婢带他去外面的花园玩一下吧,小孩子就是喜欢在外面逛,日日闷在寝殿中难免会脾气暴躁。”刘全小心端看他的神色。
李玄胤已经恢复了和往常一样的淡漠,挥挥手让他把人抱走。
约莫是想娘亲了,团宝这次闹得比较厉害,远不似之前和他相处时那样乖,时不时地哭闹起来,他在殿中都能听见外面震天的哭喊。
这折子是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李玄胤无奈,只好让人快马加鞭去找卫舒梵。
回头他又抱着团宝哄了会儿,几乎是使尽浑身解数,可一点用没有。
团宝闹起来简直就是混世魔王,又砸东西又哭闹,把个勤政殿变成了垃圾场,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几个大臣进来时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路,看到皇帝阴沉的脸色,忙垂下头不敢乱看。
这个团子来这儿两天了,几乎是无法无天,有时候连折子都敢撕,偏偏皇帝这样放纵,实在是匪夷所思——不少人都在猜测他的身份。
当然没人敢问,皇帝的脸色虽然看不出什么,总感觉他这两天的心情都不是很好。谁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这两天议事汇报都是小心翼翼的。
团宝闹了会儿终于不闹了,趴在刘全怀里扁着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刘全抱着他不住地哄着。
几个大臣虽都垂着头,目光却下意识扫过满地的狼藉,不做评价。
李玄胤今天也没什么心情议事,把主要的问题探讨完就把人打发走了。
几个宫人奉命在地上打扫,五六人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殿内整理如新了。
始作俑者闹累了,趴在刘全怀里睡着了。
李玄胤盯着他粉白的脸看了会儿,心里压抑着火气。可团宝压根无知无觉,兀自睡得香甜,他看了会儿无可奈何地收回目光。
“快想个办法,他这么闹朕每日都没办法处理政事了。”李玄胤按了按眉心,声音沉冷。
刘全额头都冒汗了,犹豫许久道:“孩子喜欢新奇的东西,不如奴婢让木匠给他做点儿玩具。”
说完又觉得不妥,等做完得猴年马月了。
“罢了。”左右也就这两天。
午后,李玄胤靠在藤椅中休憩了片刻,醒来时一瞬就对上了一双乌溜溜如黑曜石一样的大眼睛。
团宝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抱着只大圆碗,正咕噜咕噜饮着水。
李玄胤好奇之下,问他:“在吃什么?”
团宝不搭理他,腮帮子鼓鼓,忘我地喝着。
李玄胤失笑,也不在意,欠身朝他碗里看了眼。他哪里是在喝水,原来是在喝羊奶。
也不知道这小肚子怎么就能装得下这么多东西?
吃完后,团宝将空碗往他面前一摆。
他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想吃?”
团宝点头:“奶——”
李玄胤将他软软的身子抱起来,略抬下巴:“去给他续上。”
宫人得令忙双手接过碗,很快就端来了新的一碗。
他单臂抱着他喂了一些,团宝这次可再也吃不下了,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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