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俞不记得微信里有收到过。
那阵孟朝茉是啁啾不休的雀鸟,什么都要发给他看,早餐、午餐、晚餐、以及公园里某只流浪猫有时他会点开,更多因手头有事,拿起手机粗略瞧一眼便倒扣不管,最终淹没在新消息里。看来那张照片应如是。
我没存着。商俞打开储物格,找到那幅相框,端详了一番,敛着的眉宇纾缓开来,轻轻哼笑,末了又扭头央她再发张给他。
她在开车,腾不出手。本想把手机丢给他,让他自己去发,又念及自己手机里头与温律师的聊天记录还未删除,只好先应下来,说回头发给他。
商俞的执拗来得莫名,像盛夏的暴雨,说落就落,稀里哗啦在耳根子里搅和,闹着现在就要,
把你手机给我,我自己找。
好嘛,朝朝?
语气水似的清清软软,有暗暗撒娇的猫腻。他知道运用自己的优势,譬如外貌、嗓音语调,再刻意流露出讨好的意味,藉此得到甜头。
在我包里呢。孟朝茉任由他去。
只是格外提醒:照片在微信收藏里,你找找。
听言,商俞当真解了锁就只奔微信收藏去,翻过一堆文件找出那张照片转发给自己才心满意足把手机塞回包里。
非礼勿视,商俞还是遵守的。孟朝茉看准他不会逾越去乱翻微信好友聊天记录,才放心给他。
况且她给温律师备注的是全名温嘉,被晃眼名字也不碍事。温嘉即使名号再响,商俞也不至于能对离婚律师有印象。
当然,孟朝茉不知道自己这是下意识替他过分美化、添上光风霁月的滤镜。毕竟旁边这位表面清纯无害、可娇可软的,实际城府深沉,大多时候是他懒劲发作,不愿计较而已。
不止存下原图,商俞兀自把相框摆回中控台,还暗戳戳挡了二狗子半边身子,才稍微满意。
开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孟朝茉当然没错过他这个较劲且幼稚的举动,没去阻止他。像以往很多时候那样纵容宠爱他一样,来抵消他的疑虑。
到远商集团楼下,商俞坐着不下车。
孟朝茉疑惑看他。
商俞复又拾话:你有件羊毛开衫落我办公室了,米白的。
怪不得,春末有几天陡然转凉,孟朝茉在衣帽间翻了好一阵也没找到那件米白色的羊毛开衫,最后只能挑了件荷叶袖的针织衫披上。才知道是落他那儿了,想来应该是给他送餐食脱了忘拿。
羊毛开衫是春天穿的,原来距她最后一次做好饭菜送去,从春寒到夏炎,间隔已久。可她在汀绮会所听到商俞那番话,也才是上星期的事而已。
现在想想,有些事情很早就初显痕迹了,她满怀甜蜜送的餐食便当,次日居然无意在保洁推的垃圾车里瞥见包装都原封未动的。
面对她的腾腾怒气,商俞怎么回的来着:哦,忘吃了。
孟朝茉也就置气不再送,开衫于是一直落在办公室未拿。
但现今正值盛夏,拿回来也穿不得。
商俞见她怔愣半瞬后恍然,已将自己说的那件衣服对上号,但兴致缺缺,似乎并不想去上面拿,又恰到好处提醒:你应该很喜欢那件衣服,常见你穿。
是啊,还找了很久。
要不你下班帮我捎回来?孟朝茉想想还是割舍不下那件开衫。
小羊毛舒软、米白衬她肤色,想了想又改变主意,算了,还是我顺道和你上去一趟拿回来。你要能记得,早也帮我带回来了。
毕竟他的记忆点从来都不在细小琐事上。
也不在她身上。
嗯。他点头应好,这才顺手开车门。
等等,孟朝茉叫住,目光指向他颈下的松垮,领带。
解开安全带,倾过上半身,指尖附上微敞的领口,扣好圆粒纽扣,由颈至锁骨的那抹雪色被覆盖。她熟练到一气呵成,凌乱的领带也被重新系好。
孟朝茉似乎重拾待他的细致体贴。
令商俞微怔,仿佛刚才下意识躲避他触碰的不是她。
你是不是又白了?她还小声感慨,脖子比我手白,没天理。
显见二者是有些许色差的。她的手背是掺了血气的粉色,尤其是骨节小漩涡处。而他的就是至冷至纯、甚至素寡的白,毫无杂糅。
商俞驱走最初那点不适与疑虑,垂头看去。
应该是天生的。他看起来是认真的。
孟朝茉不禁想翻白眼,拿天生的来说事,那自己岂不是怎么也追不上他。她俯身从储物格里拿出短柄遮阳伞,开了车门后不认命地将伞抖散撑开。即使天生不足,后天防晒也得到位。
商俞勾肩低头也非得挤进来,侧脸弧线是柔白。
她故意让他晒晒太阳,把伞往自己这边举,你都白得发光了,该晒晒。
门口新任的安保人员不认得孟朝茉的车型与车牌,所以没有上前。待看清下车的商俞,立马撑开把黑伞要来替他遮阳。
此时的商俞被她挤出伞外,亮堂的日色刺得他眼眸半眯。瞧见有人要过来撑伞遮阳,抬手示意不必,复又去挤孟朝茉手里的那把小伞,语气被日色烘得倦懒:太阳刺眼,睁不开了,我不要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