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知道你要来,奶奶亲手调的荠菜虾仁馅儿,你爱吃的,冬至可不能少了饺子。李园清待她仍似儿时,连去餐桌那段路也牵着她。
喝完汤,刚捞起的饺子圆鼓鼓,热气腾腾,沾上调好的汁水,好吃到差点连舌头都吞掉。她仿佛看见李园清和赵行莞在厨房灯光下忙活,一人擀皮,一人负责包馅。
初次,赵行莞对奇形异状的饺子乍舌,好一顿笑。李园清浑然不觉自己包的有什么不对劲,饺子嘛,皮裹住馅不漏就成了,味道总不能差到哪儿,直到赵行莞包了个白胖可爱的饺子放在掌心给她看,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手艺是真特么烂。
烂也不碍事,几十年的光景里,赵行莞手把手教李园清和面、调馅、包饺子孟朝茉记事起,李园清的饺子技艺练得纯熟,只不过赵行莞还是会拿旧事当玩笑说给她听。
你吃饺子爱蘸辣的汁水,一整个塞进嘴里,鼓着嘴咬啊咬,简直和你奶奶一模一样,你长得也像她。算起来,行莞过世有十三年,拾不回的往事像发生在昨晚一般。
孟朝茉将她悠远的眸光收进眼底,你想她啦?
嗯,经常想起她。李园清遁入回忆的思绪归到眼前。
在赵行莞重病的那段日子,李园清也跟着憔悴不堪,她调动人脉资源聚集了脑瘤方面顶级的专家,放下所有工作陪赵行莞去国外就医,然而赵行莞的生命仍在以多倍速流逝,无法挽留。
倒是赵行莞劝李园清看开点。仅剩的光景赵行莞选择回到清荷镇,孟得安因要带封如玉进门一事与她闹僵,守在她床边照料只得了个滚字。
那段时间,落叶发黄,蜷曲,枯萎,化成泥。
赵行莞每天仍散步下棋和人聊天,没有治疗的生理痛苦,她脸上的笑也明朗起来。反而陪着她的李园清心情一日比一日沉重,笑得十分勉强。赵行莞已将生死看淡,能坦然同老街的街坊邻居聊起自己的疾病,甚至能数数自己剩下的日子要干点什么,譬如参加孙女的家长会,要是日子足够还得陪某个万般重要的人过生日。
旁人嗓门陡然拔高:哎,别哭啊!行莞,这你家亲戚啊?
说的是在旁边只听不搭话,却泪如雨下的李园清。
说起自己像奶奶这话茬,孟朝茉搁下筷子,把散落的发丝挽成脑后一个圆圆的髻,紧接夹了颗饺子入嘴,问:这样是不是更像啦?
李园清的目光仿佛透过她在追忆另个人,好一会儿才点头,像,更像了。
孟朝茉,吃饭就好好吃饭,不要动来动去!她盯着对面空的座位,模仿赵行莞的神态语气,一瞬间仿佛被放了气的皮球,蔫蔫的,我也想她了,你们包的饺子味道一模一样。
李园清见她伤神,转移话题:吃饺子吧,该冷了。
奶奶你也一起吃点吧。实际是不想她因自己而总想起赵行莞,生出物是人非的伤感。
我不吃了,早点的时候和芝英吃过了,人老了吃多了容易睡不着,说着夹了个在她碗里,你多吃点。
怎么没见叔叔阿姨?
孟朝茉问,由于她已经不是商俞的妻子,所以称呼回归到婚前,但对李园清的称呼却仍旧没改,私心使然她不想改口。
李园清在外人眼里是女强人,评价是:雷厉风行、手腕果敢八字。然而她打小感受最多的却是她的教导、她的眷渥、她与赵行莞相处时胜过溶溶月色的温柔,她内心当李园清是至亲的奶奶。
芝英晚饭后去朋友家打牌,商跃还在外头鬼混,不到后半夜回来的可能性不大。李园清对儿子已然放弃管教,只求省心。
次日起来,听管家说商跃整夜未归,李园清平淡颔首表示知道了。穆芝英也见怪不怪,仍优雅进食。
上午孟朝茉陪李园清去了趟老朋友家,两人在外吃过午饭回的老宅。
趁李园清午休时,穆芝英拉了她到楼下花园,两手轻轻磋磨片刻,抿嘴难以启齿的模样。
阿姨,怎么了?孟朝茉主动问。
朝茉,你们年轻人的婚姻自己做主,我也不多加干涉。只是你能不能帮阿姨一个忙。
什么忙,阿姨你说。
商俞从中秋节就没回来过,上回我找去他那儿,送了点煲的汤过去,结果黄汾说他很少回去,我估摸着他是住公司,又找去公司,他打发的助理来见我。我们母子本就生分,有你做调和才能见见面说说话,现在你们离婚,他算是老宅也不回了,电话也不接。
阿姨想着,朝茉你能不能打个电话给他,让他回来趟?他奶奶不说,其实也是惦念他的。穆芝英的语气不禁低微。
其实穆芝英昨晚归家,听闻她来了,本想把这事告知商俞,看他是否会因此回趟老宅,然而电话并无人接,更遑论说这事儿。
所以,她把希望寄于孟朝茉身上。
阿姨,我们之间是我提的离婚,闹得有些僵。
他性子倨傲,不会接我电话的。
肯定不会的,你试试吧。穆芝英隐隐期待。
穆芝英总觉得她对商俞来说是特殊的,能被他接纳,连带不同早先那么排斥这个大家庭,再不耐,起码家宴会到场;甚至也会因她撮哄而和李园清在电话里聊三五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