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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国都之后,世家和官员的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各家家主来向陆清玄告退。
陆清玄坐在马车内,提着笔,没有去应对,只是让大总管打发他们离开。
不久之后,只剩下几十辆属于皇宫的马车。
宫门开启,马车在光华殿门前停下。
陆清玄下了马车,打算换乘步辇。
他的心里还惦记着刚才那封没看完的奏章。
他的目光随意往某个方向扫过,看见属于夏沉烟的那辆马车,车帘轻轻动了一下。
他顿了一下,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站在马车门外、打算扶夏沉烟下马车的太监,看见他,想要行礼。
他抬手止住太监的行礼,静立于马车之外。
马车内的宫女把车帘掀起,夏沉烟弯腰出了车厢。
她看见陆清玄笔直地站在车外,微微怔了片刻。
陆清玄伸出手,说:“朕扶你下车。”
夏沉烟犹豫须臾,把手搭在他的掌心。
他掌心温热,她的掌心也温热。
陆清玄扶住她的手,没有太用力,也没有力道太轻。
随着她下马车的动作,她的发髻和钗裙朝他靠近,又远离。
陆清玄轻轻屏住了呼吸。
他控制着自己的力度,让她稳稳下了马车。
这是他第一次扶人下马车,却完成得和他做任何事一样好。
夏沉烟站在马车外,说道:“多谢陛下。”
“无需多礼。”陆清玄低声说。
他转身离开,太监看见他过来,连忙问道:“陛下可要乘坐步辇?”
陆清玄点头,他坐到步辇上,步辇抬起,平稳地向前。
陆清玄忍不住想,事情仿佛有些奇怪。
在上元节遭遇刺客时,他曾经牵过她的手。
他也扶过她。
扶住踩空台阶的她,扶住因来了月事而头晕的她。
他那时只觉得她美,觉得她腰肢柔软,手指纤长,美得令人屏息。
现在他却连心跳都暂缓。
掌心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像是燃烧,又像是被什么东西蜇过。
他忍不住握了一下手掌,那股奇异的感觉,才缓慢消散。
陆清玄望着远处宫殿与天空相接的地方,唤了一声太监的名字。
太监连忙应道:“陛下有何吩咐?”
陆清玄说:“把那些奏章搬到朕的御书房。”
太监感到疑惑——他们自然会把奏章搬到御书房,陛下又何必多吩咐一句?
虽然满头雾水,但太监仍然应道:“是。”
陆清玄命令自己继续回想刚才读过的奏章。
但他忽然,再次想到了她靠近又远离的发髻和钗裙。
偏爱
大总管看见陆清玄坐在步辇上,他神色平静,大总管却觉得,他像是被什么事情牵扯住心神。
大总管下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陆清玄的反应太不同往常了。
大总管看着陆清玄长大,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扶过一个人。
扶了之后却刻意不谈。
步辇在景阳宫门口停下。
陆清玄下了步辇,径直往里走。
大总管跟在他身后。
随后,奏章搬来,陆清玄提笔批阅。
他批了几封,在拿的时候,掌心的奇异感觉再次涌现。
比之前更淡,只有一丝。
他垂下视线,默不作声地拿起奏章,翻阅了一会儿。
上面谈的是一些中小世家使用人殉的事情。
陆清玄说:“先帝驾崩之前,把朕叫到床头。”
大总管环顾左右,发现御书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陆清玄在和他说话。
——尽管他之前从来不会在批奏章的时候,跟大总管、杜问兴等人闲聊。
大总管想了想,回应道:“奴才记得此事。当年,陛下进入先帝寝殿不久,先帝就驾崩了。按照先帝之前留下的圣旨,陛下顺利登基称帝。”
陆清玄:“朕当时说,先帝宽厚仁慈,决定取消人殉,让朕把后宫的妃嫔送去瑶光寺。”
瑶光寺,是专门用于安置废妃的寺庙。
大总管点头赞扬道:“先帝果然宽厚仁慈。”
陆清玄说:“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当时朕站在先帝的床边,先帝对朕说,把后宫的一百五十九个妃嫔都钉死在陵墓里,并挑选宫女太监各两千人,送入陵墓陪葬。”
大总管睁大了眼睛。
他思绪纷乱,一时之间,无暇探究陆清玄为何会与他闲聊,只是喃喃道:“陛下圣明……”
两人聊了一会儿殉葬的话题,陆清玄的心思渐渐转移。
他手上的奇异触感消失。
他满意地低头批复奏折,心想,原来是这样。
', ' ')('并不是她让他的掌心燃烧,而是他自己,让自己的掌心燃烧起来。
他喜欢稳步有序地前行,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跳跃在常理之外的感受。
他拿起下一份奏折,上面写——
微臣已经查明,大小世家,近年来皆有使用活人做人殉的风尚。以下为参与过的世家名单。
陆清玄逐一读过,提笔,准备批复。
奏章的最后一行写——倒是夏家,竟然没有使用人殉。
他的动作慢下来。
他透过夏家,想到了她的发髻和钗裙。
想到了她站在树影下,视线从他身上掠过,说:“陛下,不是谁都喜欢当一只猫。”
想到了她默不作声推过来的烧鹅。
想到了她平静地说:“陛下心里显然不是这样想。”
仿佛有谁点燃了火焰,陆清玄掌心的奇异感觉再次涌现。
他轻轻地垂下眼睫。
他没有再闲聊,而是忍耐着这样的感觉,一封又一封批完他的奏章,直至月华初上。
……
次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夏沉烟见外头春意正浓,就带着宫女,去御花园中赏春。
她偶遇了庄美人、顺妃李安淮,以及她们的宫女。
她们的宫女在放纸鸢。李安淮坐在八角亭中提着笔,像是在作诗。庄扶柳坐在她身边,正在读一本医书。
夏沉烟一走近,宫女们就纷纷停下来行礼。
庄扶柳放下医书,起身行礼,笑问道:“娴妃娘娘可要进来坐坐?”
夏沉烟想到她送来的香囊,点了点头,迈入亭中。
李安淮没有和她打招呼,只是时不时瞥她一眼,夏沉烟早就习惯这样的打量,没有太在意。
她和庄扶柳漫无边际地聊了一会儿,喝了她递上来的两盏茶,便起身道:“我去别处再逛逛。”
庄扶柳连忙起身送她。
夏沉烟离开的时候,无意间看见李安淮放在桌上的诗笺。
樱粉色的诗笺,上面是一首宫怨诗,字里行间却写,愿如纸鸢飞出宫墙。
她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并没有读完,就收回视线,微微一笑,走出八角亭。
庄扶柳送完她回来,看见李安淮攥着诗笺,询问:“她是什么意思?”
庄扶柳:“什么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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