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留在这她要露馅了。
而且...
谁知道后头太后缓过来又会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
小姑娘心中刚划过这个念头呢,那厢就像有什么预兆似的,含着枯气与冷意的沙哑之音便一个劲的往她耳朵里钻。
“倒是个伶牙俐齿之人...”
许是知晓她这边走不通,那人此下便换了一处戳:
“皇帝,你刑克六亲,注定缘薄,你登基那年后宫嫔妃死了多少,这么多年又为何朝中无人奏请选秀,你难道尽忘了?”老妇身着华裳,艰难地稳住身形,言语里的狠意仿佛要化成利刃:
“我倒是要看看,这姜氏得你盛宠,能活过几时!”
原乖乖稳坐着的小兔子眉心一皱,手一抵便要起身,却叫人按住了。
力度极柔。
雍渊帝轻笑了声,指尖在人眉间轻拂而过,紧接着在小姑娘怔愣的目光中微微欺身,贴于她颈侧,好似商量般轻声哄道:
“岁岁只坐这歇上一歇,朕待会便带你离开可好?”
自然是好的。
待少女点头,帝王方直起身,往太后的方向行去。
算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向她走近。
之前任太后如何言语,他都是那般淡然无波的模样。
恍惚她所做种种从未得他在意过。
眼下却是变了。
但不知为何,看着寸寸逼近的帝王,“达成所愿”之人却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便这么退到了佛龛前。
“怎么,圣上清算完后宫,就连哀家这个母后也要一同诛了么。”太后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怒气,可若细细分辨起来,里头还掺着些被遮掩起的惧意。
哪怕面上再如何强硬。
骨子里却还是怕的。
“太后。”
雍渊帝唤了她一声。
“淑妃她们便从未告诉过你,她们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么?”
“那些身死的嫔妃里,你可数过怀子而亡之人几何?”
妇人被他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给击的有些懵,“你,你什么意思!”
帝王垂下眸,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名义上是他生母之人,“你如何会以为,朕在应允抚育宸妃之子后,还会留下自己的血脉。”
太后的瞳孔猛地紧缩,恍若连那股行将就木的气息都给盖了过去。
一个极近荒唐的念头印在她脑中。
帝王抬起手,一个影卫不知从何处落下。
她立于人跟前,干脆地摘下了自己面上的纱,将被遮挡的容貌彻底暴露在了妇人面前。
“太后贵人多忘事,许不记得妾身这个小小才人了。”那女子动了动嘴角,似是想露出个温婉的笑。
不过大抵是因太久没做这些事,她的面色显得格外僵硬,可也无妨。
她在人震惊的目光中开门见山地言道:“但想必荣妃娘娘是记得的,毕竟...”
“她与嫔妾可是同一日产子的。”
主大喜时,几个低位的嫔妃在产子时不幸身死,倒也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事,对么?
时运不济罢了。
至于孩子...
“若有一日,这些宗族发现皇室里混有自己的血,你猜他们是会大义灭亲,还是瞒天过海,一同争这至高之位。”
宗室倾轧,寻得几个失怙失恃的幼婴,对于高位上的人而言太过轻易。
毒杀幼子又有何趣,先帝想要这个储位,那便予他。
能以帝位为饵的猎者,又怎么会在意这位置到底由谁而坐?
大权在握数十载,内政修明,海晏河清,只因这国都愈盛,便越显先皇的昏聩无能。而于他之后的动荡杀戮,只会让人愈发惦念已然消亡的盛世。
势均力敌之局,方才有的看。
帝王的骨和血都是冷的,早便为这个朝代谱好了它的结局,那个无她的结局。
可惜有了变数。
他需分得一丝神护这天下长久,那本摆好的棋局,便没了用处了。
太后看着这张自己分外陌生的脸,突然明白了雍渊帝刚刚那句话为何。
她的嘴怔怔地张大,身体却是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