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那头长发,依稀可以叫人辨明她女子的身份。
此下所在之处,乃是大皇子府外一间别院的地底。
这是座暗牢,可牢里却只存一人。
萧祈持鞭的手顿了顿,随意挽了个花,等对面之人将痛意一点点敛进骨子里,完完全全地受完了这一鞭的苦,方才不紧不慢地又抬起手,一挥而下。
“啪——”一朵暗红的血花绽出。
哪怕已没了气力,那桩上绑着的人仍是从口中咽出一声痛苦的嘶喊。
想是痛极。
不知过了多久,那钩子没入皮肉之声才堪堪停了下来。
许是一刻,又许是一个时辰。周遭既黑且静,早让人忽视了时间的流逝。
只余下受刑人那撕心裂肺的呜咽。
侍立在旁的小奴颤着将锦帕奉上,又把那根打断了的长鞭收走,呈上了新的刑具。其动作熟稔,显然已不是第一回 了。
半湿的罗帕拭过指尖,萧祈淡漠地擦去了指上的血迹,竟是与他显于人前的模样截然二致。
木桩之上,仿佛只剩一口气吊着的女子呕出口血沫,艰难地开口道:“玻,玻璃殿下已经造出来了,求殿下放,放过我。”
“中元,是太后,是太后要我做的,并非菡萏真心。”
橙色的烛光跃动着,那桩上受刑之人不正是当初中元夜宴上,被萧祈所救的沈菡萏?
那日女子从昏迷中苏醒,在得知自己被大皇子所要下之后,沈菡萏原以为自己的好日子终于要到了。
谁成想是从深渊坠入了地狱。
“殿下,我知道的方子都已经说完了...”
“你放了我,求您放了我,为奴为婢,我都是殿下的。”
失血所带来的眩晕感让沈菡萏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已忘了该怎样措辞,脑中只剩下了求饶二字。
沈菡萏张开嘴,似是还想求些什么,下巴却倏地被人攥住了。
她被迫抬起头,看着那张曾让自己心动过的容颜,却是无尽的害怕与惊惧。
“放了你?”
萧祈笑了笑,掐住人下颌的手指悄然下滑至她颈处。
在沈菡萏渴求的目光中,男子的手渐渐收紧,一点点夺走了人喉中仅存的空气。
沈菡萏仰着头,被锁链捆死的四肢奋力挣扎着。
如同一只濒死的鱼。
“你施计取了岁岁心头血,诬她假孕,害她性命,让本殿该如何放你?”
当女子瞳孔彻底涣散之际,萧祈掐住她脖子的手骤然一松,平淡到极致的声线落入沈菡萏耳中。
她不顾脸上的剧痛,嘴巴张到极致,大口大口呼吸着,宕机的大脑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运作起来。
“我,我何曾害过她性命?”沈菡萏努力向前扑着,像坠崖者发现了一根放于眼前的稻草,“殿下,殿下!是她骗你,是姜岁绵骗你!”
萧祈嫌恶地往后避开,听着她的辩解,神色却冷极:“你不做,是因为你眼下无力去做,若有一天你谋夺了本殿的宠爱,便会不留余地至岁岁于死地。”
“沈菡萏,这幅温柔可人的模样,你装够了吗?”
岁岁、岁岁、岁岁...
意识到什么后,沈菡萏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了。
“你折磨我,不是因为中元那场献舞,只是因为想要给姜岁绵报仇是不是?”
血污之下,那双已失去光彩的眼忽而又瞪大了,恍若有了几分疯癫之态。
她半倚在桩上,竟是从喉处逼出几声笑来。
笑声于昏暗的地牢中荡开,愈发森然。
“至于死地?是,我是恨不得杀了她,那两钱心头血怎么就没要了她的命呢?”
“家世样貌荣宠,凭什么,凭什么我费尽心思才能拥有的东西,姜岁绵生来就都有了?明明我才是那个遭上天厚待的那个!那些本该都是我的!”
这些年的种种在沈菡萏脑中闪过,原想教养宫中是她一生荣华的开始,却谁知是掺毒的罂粟花。
她花了三年才终于得以从淑妃手里逃出,倚上了太后的船,却又落得这番下场。
沈菡萏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她又想起了那次险些要了她性命的伤寒。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寒冷的夜里,她曾于濒死之时见过另一个人的一生。
黄粱一梦。
沈菡萏活了下来。
或许那场伤寒真如大夫所言要了她命,不过是叫别人又抵了她的命。
只剩下一份记忆。
光怪陆离,却又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