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唱曲子,我听不分明,但是那调子拉长沉醉在这往昔时光里:
“明放着服侍君王不到头,休休,难措手。游鱼儿见食不见钩,都只为半纸功名一笔勾,急回头两鬓秋。”
一阵笑声。是我,我在笑王宸忆:“好端端听这个做什么?”
王宸忆喝着他的酒,自顾自道:“难道说得有错?”
我懒得跟他闲扯这些,索性道:“年少之时,听这种东西就是消志气,大好前程摆在面前,何苦说这些老头子才会说的话?”
他问:“那你说听什么?”
我说听我给你唱,要唱就唱那金鱼玉带罗襕扣,皂盖朱幡列五侯,山河判断在俺笔尖头,得意秋,分破帝王忧。
我说我这叫有志气,你那叫没志气。
大概就因为是梦境,我站在那里,看着十年前的我得意洋洋的说着这些豪情万丈的话,看着王宸忆坐在那里,看着我,似有话要说,却终究摇了头。
我很想走过去,给那时的自己一巴掌。说醒醒吧,那时你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日子。说什么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你不知道这一日的洛阳,发生了什么。
正喝着酒,李卫忽然冲上来,对我道:“少爷少爷,快跑快跑,云西京来了,都到楼下了!”
我一口酒呛进嗓子眼里:“又来?”我赶紧拿了自己的东西,让李卫给我穿外衣,还不忘对王宸忆道:“早知道当初我就不把他捡回来了,现在可好,彻底沦为我爹的耳目,天天来秦楼楚馆抓我,咱们快跑!”
王宸忆也慌忙收拾东西:“又跑啊?”
我一瞪眼:“不跑,被抓回去,我又要挨罚!”我打开窗户,看了一眼外面厚厚的积雪,有些犹豫:“咱们还跳不跳?”
王宸忆道:“那么多雪你跳过去,万一滑倒了,找死不是?走后门!”
我从怀里匆匆掏出一块银子,丢给珠帘之后那伶人,就和王宸忆匆匆向后门跑去。刚下了楼,就见云西京遥遥地追过来:“延之!”
我们赶紧掉头跑,一边跑一边笑,任由他急的满头大汗:“延之!”
李卫跟在我后面还不忘频频回头:“少爷,他也太没规矩了吧?一个下人还叫起少爷你名字来了,就凭这个咱们就能整他——”
我脸一红,把手里的东西尽数甩到他身上:“用你管!”
李卫被打得没道理,慌忙接了东西,再往前走,已经没路了。
惨了惨了,要被抓回去挨揍了。
王宸忆说:“要不咱们开打?”
我想了想,应该打得过。
然而,就在我们两个幼稚地思考怎么脱身的时候,我看见云西京在对面的楼梯上,一步一步走过来,神色悲怆,手里拿着一把剑。我第一反应是他要替我爹教训我,然而他只是静静看着我,声音因为刚才的嘶喊已经沙哑:“如果我是你,现在就杀了他。”
我一愣。
云西京手里的剑,指向王宸忆。
是啊,那时的我还不知,云西京那两声延之里,带着什么。不是他在叫我,是整个安家在叫我。我茫然看着他拿着剑走过来,像拎死人一样拎着我后领拖走了。我被他拎着领子,一步一步,在及膝的雪里,就这么狼狈地走回安府。
一步一步,走回去。深冬的风凛冽着,吹得我的脸颊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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