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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瞬青尚名郭青言的时候,郭大将军还常驻边疆为国看守门户,并未因身残而退出军伍,回返京都荣养。
少了严父的约束,他自幼便被家里的女眷被宠着惯着,虽然出身将门,却武艺寻常,而教授他的武师傅稍做严厉些,都会被祖母派人劝告,隔辈亲便是如此,见不得他受点劳累,竟是连家业都不愿顾忌。况且因着他父亲的功绩,他还被朝廷封了差事。若非他母亲还算强硬,郭瞬青长成怕也该是个章台走马的纨绔。也是因他学武不成,对四书五经上还算有些天分。
十六岁时,他便中了举人,哪怕名次寻常,但是十六岁的举人在他们这等人家,也算是少见的出息,簇拥他讨好他的人不在少数,虽说武将世家转向文职,颇为艰难,可也比那田舍郎出身无根基的前途要煊赫的多。
只是他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更容易又发起疯来,只不过读了几册兵书,和同窗对边事的几番高谈阔论,他竟弃笔从军,又隐姓埋名入了边军。哪怕后来被迫闲居家中,他亦留了瞬青此名为念。
幼年人人劝他习武,他偏要习文,文章刚有些出息,他便要投军,这也是那些人纵容出的乖戾脾气,可是偏偏他因着一副斯文相貌,竟得些君子的美名。
无非是他妹妹年纪轻轻守寡做了太后,他这个国舅爷水涨船高也没有仗势抖擞外戚的威风,因着原是有个举人功名,和一些入流的不入流的文人诗会画社交流往来,你吹我捧的无趣。他哪怕含笑微微,也是给人增添光彩的幸事。更是给自己添了无害的表象——热衷风月的外戚总比热衷军事的外戚更让那些秉国人物睡的安稳
郭瞬青当年是阻止过他父亲将大妹妹的名字报入宫中参选,哪怕他父亲因伤而退,但他一样能支撑门楣,况且朝堂自有体面赏赐。只是却是他妹妹却对他直言,她要嫁的男人必要这世间最好的男人。若是做不得太子妃,太子嫔太子妾她也心甘。
皇家是什么好去处,权势又是什么好东西,郭瞬青当时看中的妹夫本该是十六便高中探花的那个人,长相是剑眉星目的俊朗,文采斐然,见识博广,亦是出身世家,更可贵的是人品的端方。
温长默该是个极好的夫君,况且郭家已经向温家递了暗示的消息,但是郭大小姐与他争执后,却恼怒道:“哥哥!你既那么看中他,不若你去嫁入他温家!”
他当时头一次对他素来宠爱的妹妹发了脾气,口不择言道:“若我是郭家的大小姐,能择这般夫君,绝不视作委屈。梧桐树可是那般好栖身的么!媛姐儿,你必然会后悔今日。”
郭瞬青到今日都记得郭媛含泪的眼,她挺着纤细白腻的脖颈,缓缓仰起的下巴连头上那只繁复的步摇都丝毫未颤,矜持端庄的姿态带着凛然的强硬,最后也当真如她所愿。
成了东宫的女主人,这大赵的女主人,到垂帘听政的实权太后,郭家满族都鸡犬升天。仿佛是这天命注定的顺风顺水。连带当年和她议亲未成的温长默都能权侵朝野。翻手云雨,搅弄风云。可是年纪相近的寡居太后跟常入宫帷的帝宰间不堪入目的流言却是因着先帝而起。
难听不堪的流言随着文会上认识的几个落魄朋友酒场上的醉后乱语才为郭瞬青所知,他们挤眉弄眼间,对郭瞬青在流言汹汹时不在京都而多了些热切的解释。
“若是那位是女人,怕是如今的天色都要换上一个。”醉醺醺的酒鬼说完后,宴席才发觉郭瞬青的脸色极为难看,身侧的同伴泼了他满脸的酒水,他的酒也竟醒了大半,才想起来如今主位上坐的这位便是太后的亲哥哥。
那个人慌张的抽着自己的脸,一边仓皇跪倒,说自己醉后胡言乱语,当不得真,用的力气之大,没几下他的脸便肿胀起来,但也能看出仓皇的恐惧。
郭瞬青便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直接掀了酒桌,噼里啪啦的碎瓷和散乱的酒菜淋的那些口无遮拦的人满身都是。
但是他们永远不会知道,郭瞬青拂袖大怒而去的原因,是因他记起当年和妹妹一番争执。
温长默未入京都时,他便见过,还救过,那处山野的破庙里,温长默一身气度风华似月,身形因未长成而隐有瘦弱,英俊的面容眉眼间不乏英气,但也略带青涩,只他哪怕遭逢生死之危,也没有丝毫恐惧,脊背依旧挺的笔直,那双眼眉,更是动都未曾动过。虽说他身上那件青衫都被溅了不少血污。莫名却让郭瞬青想起湘妃竹来。
竹上斑斓,非是污迹残损,而是多些难言的故事,惹人探究的寻觅。这样冷静的书生,天然就容易让人赞叹的欣赏。
少年温长默冲他拱手而礼,清冷的声音带些诚恳的感激:“学生温明拙,拜谢军爷救命之恩。”
温长默的眼睛看人,总是坚定的,诚恳的,认真的,仿佛一切都是出自本心的,郭瞬青收刀入鞘,他长的清秀,又未穿甲,沿途多有误认他为文臣家的衙内,不想温长默眼睛却甚是眼利,让他心间更多些好感。
后来温长默那身青衫,成了玄紫的朝服,立在朝堂之上,仅次于王座之下。抬眸扫过群臣,都令些心虚之人微颤,斩首,
', ' ')('赐死,流放…这些打压政敌或叛逆之人的处置,他都说的轻描淡写,再不是那个庙中被人胁迫的单薄少年。也唯有郭瞬青见过他那时无助的脆弱。但是温长默始终都是这样风轻云淡的模样。无论权倾朝野还默默无闻时。
“若我是女子,嫁这样的夫婿,必然不会觉得的委屈。”被尊奉在慈安宫中风华正茂的妹妹是否懊悔,郭瞬青不曾得知,碍于男女之防,郭媛入宫之后,他们此生再难相见。
只是收到一侧龙阳画册的礼物时——郭瞬青爱画擅画几乎是人尽皆知,那卷龙阳画的也实在精妙,栩栩如生,甚为生动,尤其是雌伏的男人总有双上挑的剑眉和冷峻的凤眸,掺着欲色。也能看出那人三分相似。
三分就够,那个画者是温相下令抄家的一户官吏的子嗣,文章不成,还是犯官之后,只靠绘制春宫度日。便总是凭着与温长默相见的那几分印象。画中人物,被人奸辱的人物。总得有双凤眸来。
郭瞬青做了个不能启齿的梦,连带因克妻之名人尽皆知,年过而立未娶之事,都成了幸事。他对亲事的抗拒,也终于有了一个解释。
温长默是否与先帝有些龙阳断袖牵扯他不得而知,但是他的确有些对那人生了旖旎的妄念,也只能是妄念。
那年他们结伴入京,投宿在一处道观之内,夜色恰好,月辉似水,两人并肩相伴游于观中,往来谈论,彼此皆是尽兴之至。而风吹竹动,也吹动温长默青衫大袖招招。抚到他的手背。他再未见过若那夜般温柔的月色。
错过的旧事,亦只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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