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十二年的京城出了一桩大事。
三年前的时候,纪盈的二哥纪明咏就已经去了沂川府坐镇战事,小打小闹了三年之后,那一年的战事格外艰难,大战一触即发。
皇帝特开武科,比身手和军法策论,想要选拔出一些可用之将。
军武世家的子弟必然是要去的,那么多青年俊才里,偏偏是一个奴隶摘得了桂冠。
身手也就罢了,纸上谈兵那么多年的世家子弟还比不过一个奴隶写出的军法策论,实在是丢尽了脸。
京城曲坊里,好几个戴着白红色交杂的面具的人影穿梭在人群里,这是新来的无相戏的戏班子,暂住此处卖艺,连下了戏都是不摘面具的。
十六岁的纪盈挪了挪自己脸上的无相面具,唯有一双眼露在外面。
她特意让喜雁给她梳了个高耸的发髻,同她平日里不一样,含着胸走路,让人从背后也看不出她是谁。
红色的流苏裙随她的脚步轻摆,她抱着琵琶跟人上楼去给一班曲坊熟客弹奏。
“这是在闹什么?”听到一阵哄闹声,纪盈轻声问身旁的琴师。
琴师无奈答道:“那帮闲得无聊的子弟今日请了那小奴状元来,一个时辰了,一直捉弄着呢。”
纪盈进屋的时候一支箭就砸在她脚下,屋内的人正在投壶,她抬眼时就看到对面站着个手足无措的少年,他手里还有几支箭。
环视一周,这屋里的人她多少都见过一两面,只有他是生人。
他是陈怀。
纪盈跟着一行人走到那班子弟的身后放下了琴瑟,现下不需他们弹奏,只需要陪着玩闹就好。
“又没扔进,输了这么多次,快来喝酒!”一个白衣男子上前搂住陈怀的脖子,另一只手提着酒壶。
陈怀皱了眉,他与此人也不熟,只是碍于情面他不敢发作。
见他如此唯唯诺诺,身旁的几个人也来了劲,上前来拽他的手,硬逼着他喝酒。
“岂非看不上我们?”有人说罢,竟直接伸手想要捏住陈怀的下巴灌进去。
纪盈暗想道,这几个人真是蠢得一如既往。
不过这小奴能忍得住不发脾气也是不寻常,毕竟他若真的动手,谁也不能为难他。
不聪明,却还算知趣。
那白瓷壶口堵在陈怀面前,他皱着眉被人捏着脸,清酿已经洒了他半身,眼瞧着要流进他口中了。
挂着金手钏的白腕子忽而挡在他身前,轻巧取下了那酒壶。
一身红衣的面具女子缓缓施礼,看着陈怀手中还剩一支箭,声音婉转道:“还剩一支,诸位公子不如再给这位小公子一个机会。”
掐着嗓子说话难受死了,面具下的纪盈撇了撇嘴。
“好,给这姑娘一个面子。”白衣男子松了手。
陈怀正拿起那支箭,却被纪盈攥住了羽。
“奴婢和您一道投吧。”
她不由分说站到他身前,在他愣神时侧脸在他肩上轻柔道:“扶着我,握我的手腕。”
他握了上去,触及到白皙的肌肤,又退了两寸,隔着她的纱袖握着她的腕。
“不要用腕子发力,你用错力了。”她仍旧轻声说着,而后右眼冲着他眨了眨,轻松将那羽箭扔了出去。
箭簇砸在壶底叮当一声,免了他一场难堪。
闹了这么一场,又有乐师陪侍前来,当日那些人也没太多为难陈怀。
“你在这儿坐着干嘛?他们在玩签令,不一道吗?”纪盈跪坐在独自饮茶的陈怀身边问。
“不会。”他淡淡吐出这两个字。
她心道这人真是无趣,眼珠子转了转:“我教你。”
陈怀无意学这些东西,可纪盈拽着他起身时手搭在他肩上,身子也轻贴上来:“我帮过你了,你得还人情。没有男子陪同,他们不会让我玩儿的,你得跟我一道。”
这曲坊里头吃喝玩乐的事从来是分成男女的,这是世家子弟的局,是不让女子掺和的。
不过在这京城里有一个例外,就是纪盈,她想搅谁的局都行。
此刻不行。
她拖着陈怀上桌,将那京城里时兴的把戏都玩个遍。
“撤五抽七。”纪盈坐在陈怀身侧,扣在他耳边教他玩木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