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公子喜欢就好。”钟荟硬挤出个勉强的笑容,干巴巴道。
小摊主已经将锅碗瓢盆都收拾完了,见他们还在慢吞吞地品尝什么劳什子梅条,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又将锅沿敲得铛铛响,他们倒是吃了咸的吃甜的,顺心畅意得不得了,他肚腹里还空得咕咕作响哩!
钟荟自觉交情套得差不多了,对那没眼色的摊主道:“晓得了晓得了。”说着故意当着卫琇的面掏了掏袖子,盯着他的脸,皱着眉头道:“啊呀,方才走得急了,竟然没带钱。”
卫十一郎嘴角一翘,却并不接话。
钟荟只好老老脸皮道:“卫公子可否先借小的两个钱把帐会了?”那包精细的梅条怎么都值这半碗汤饼钱了,何况市面上根本没得卖。
卫琇却浑似忘了梅条的交情,诧异地道:“借?小郎君打算何时还我?”
钟荟一愣,这所谓的借不过就是虚客套,他不是应该投桃报李干干脆脆把帐会了,再道一声这点小钱不必介怀么?
虽然和预想的不一样,见识过大风大浪的钟十一娘还是随机应变,沉着冷静道:“卫公子不必担忧,小仆明日一回城定然立即将这汤饼钱奉还。”
“如此甚好,”卫琇点点头道,“不借。”
“你.....”在这佛门里,因果来得也比别处快,钟荟你了半天说不出句整话。
“在下怎么了?”卫琇低头弹了弹衣襟,然后抬起眼无辜地笑道,“既然是在下的钱,借与不借不都是我说了算么?对了,那梅条确实可口,多谢了。”说着站起身便要走。
钟荟一咬牙,捋起袖子,偷偷解开绑在手臂内侧的小布包上的暗扣,往眼下一抹,那布包拿吴茱萸浸过,是赴宴之前有备无患绑上的,没想到却在这里派上了用场——也是她该有此劫,记得带吃食,记得带作案工具,偏偏就不记得带钱。
卫十一郎这孩子虽然有些蔫坏又小气,但是有个最致命的弱点,就是心肠软。幼时钟荟见他好玩常常逗他,千方百计地从他手里骗蜜饯吃,无论说什么他都捂紧了不给,可她只消皱着眉头捧着心作泫然欲泣状道:“阿姊方才喝了药,嘴里苦得很”,他必定乖乖掏出来,屡试不爽。
钟荟每每得了手都要揉着他的头顶笑话他一番,可下一次故技重施他仍然会就范。
卫十一郎有了前车之鉴长了些心眼,见那小僮用袖子捂着眼睛呜呜哭,还怀疑他是不是装的,可下一刻就看到泪珠从那双杏眼中一颗接一颗涌出来。
钟荟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抹眼睛,她不愿轻易动用吴茱萸就是因着用量太难控制,一不小心点多了就止也止不住,方才叫她抹花的眉墨雪上加霜,被湿袖子擦得到处都是,半张脸都是黑乎乎的一片,越发显得可怜起来。
卫十一郎先前也没怎么注意她的脸,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小郎君”原来是个小娘子扮的,他有两个嫡亲的兄长,三个阿姊,可一个妹妹也没有,因四五岁上跟着阿耶去了豫州赴任,和堂妹们也没什么相处的机会,完全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场面,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递给钟荟道:“莫哭了,我逗你玩呢,不过一碗饼钱罢了,如何会要你还。”
钟荟止住了哭声,接过那帕子,擦了擦眼泪,不过吴茱萸的效力还未过去,还是有源源不断的眼泪涌出来,连带着鼻尖都红了。
卫琇望着那一脸脏兮兮黑乎乎连眉目都看不太清楚的小娘子,觉得有些逗趣,忍不住弯了嘴角,可往腰间一摸,那笑就凝固在了脸上。
钟荟立时察觉出了不对劲,警觉地盯着他,她脸上黑,眼珠子便尤为黑白分明,看得卫十一郎心惊胆寒:“你该不会也没带钱吧......”
“我出门时分明带着钱袋子,”卫十一郎站起身,一边在腰带中翻找一边疑惑地道,“还在景明寺门口买了个油饼......”
方才还可怜巴巴的小娘子说翻脸就翻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景明寺一带最多窃贼,你这钱袋子大剌剌吊在腰上不是去给人送菜么?长点心吧卫公子,这可是京城。”
第43章堂妹
那小摊主一直留意着他们这边一举一动,闻言急急地跑上前来,看了看相貌堂堂的卫十一郎,又看了眼身着仆役青衣的钟荟,两人通身上下都没什么金玉之类的值钱物件,不过那胡服少年容貌气度看起来终究更富贵一些,便柿子拣软的捏,朝钟荟扑过来。
钟荟见他来者不善赶紧脚底抹油,哧溜往后一躲,没叫那气急败的小摊主逮个正着。
小摊主先前听说那少年是卫家的小郎君,故而有几分怯意,未敢肆意盯着他看,然而此刻再一打眼,那身胡服也不是什么刺绣、织成、锦缎之类的贵重料子,又想起方才两人有说有笑眉来眼去的,说不得根本就是来扎火囤混骗吃白食的。
本来嘛,卫郎脸上又没写字,那矮个小子说是就是了?就凭生了张好皮相?西市上杀猪的还长得人模狗样呢,难不成个个都是卫家人?一想到被唬弄去的两片肉,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那三分猜疑顿时变作十分肯定,一把拽住卫十一郎的胳膊道:“我看你根本就是个骗子,卫家郎君哪有穿成你这寒酸样的!没钱还来吃汤饼,是打定了主意吃白食吧!”
钟荟白瞎了一回眼,还搭上了仅剩的一包五味梅条,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对卫十一心怀忿懑,此时看戏不嫌台高,躲在后边搓火:“寒酸?你睁大眼仔细瞧瞧,他这身衣裳上好的越罗制的,断个袖子就能将你这小摊儿连锅碗带人一齐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