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琇心道难不成我自己命大没死成还得谢谢你?轻拂一下衣袖道:“陈夫人有心了,可惜是以讹传讹,不过几十流民罢了,卫某既任一方官长,修己安民,察其疾苦本就是分内事,有何功劳可言。”
倒是挺警觉,房氏窃笑,望了望那张俊俏的冷面:“使君莫要妄自菲薄。”
卫琇对她的奉承不以为然,话锋一转:“对了,说到黎庶的疾苦,卫某正好有一事求教,去年秋天青州蝗灾,陈太守上奏天子以闻,朝廷立即拨了钱粮赈灾,到眼下也有小半年了,何以青兖一带还有数千流民?”
“这些经世济国的大事使君还是与外子筹谋吧,妾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事,”房氏惯爱用内宅夫人的身份当作挡箭牌,“妾只晓得算打算打家计而已。”
卫琇似早料到她会推诿,点点头:“贵府家大业大,是得好好打算,不然一着不慎满盘落索就可惜了。”
“久闻卫使君擅弈,妾于此道一无所知,还请不吝赐教。”房氏拨了拨鬓边的一绺散发道。
“卫某棋力不济,不敢忝为人师,不过依在下愚见,夫人此局与其说是弈棋,莫如说是樗蒲,掷出卢还是枭,全看运气和天意,夫人的运气卫某不好说,不过天意么,还是略知一二的,夫人将全副身家压上,无异于燕巢危幕。”卫琇理了理衣襟,迂回了大半日,总算绕到了正题,襟前溅到的蟹羹都快干了,一想起来手臂上便起了层鸡皮疙瘩。
“卫使君快人快语,妾也不同您兜圈子了,”房氏爽朗一笑,竟有几分林下之风,“天翻地覆之际,天意又能左右什么?使君年轻有为,风姿才干令妾折服,不过大厦将颓,使君凭一己之力能力挽狂澜么?”
卫琇将她的话略一思量,听出了弦外之音:“原来陈夫人的筹码下在了别的地方,不过若是夫人胜券在握,今日找卫某前来说这一番话岂不是多余?”
“卫使君真是一针见血,”房氏似乎发自肺腑地赞叹道,“不过既然是博戏,总有几分风险不是么?陈氏与妾不过草芥飘萍,随波逐流罢了。”
卫琇冷冷道:“陈夫人不必过谦,等闲风浪奈何不了贵府,不过手里捏着太多筹码,待巨浪滔天时反倒成了负累。”
要置身事外明哲保身,还想把便宜占尽,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
“使君所言极是,”房氏柔媚一笑,“妾这不是正替自己找个明主当靠山么?”
“他许诺你的条件,卫某未尝给不了。”卫琇只想把脏衣服换下,懒得理会她的戏言,单刀直入道。
房氏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悠悠道:“那人许妾的,恐怕使君给不了。”
卫琇一时没明白过来:“夫人不妨说说看。”
“妾所求不多,”房氏走上前一步,仿佛突然之间叫人抽掉了一半骨头,带着三分哀怨七分柔情道,“使君能否许妾春风一度?”
她本来还打算用美色谋些便宜,不成想到了终了时反倒要拿便宜筹谋美色,说起来也怪吃亏的。
卫琇不料房氏说着正经事突然又转起那心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木着一张脸道:“卫某平生最忌旁人惦记内子的东西,我诚心与夫人为盟,若夫人一味轻言相辱,卫某只能另谋他途。”
房氏心里像堵了块淤泥一样,世间男子都以当她入幕之宾为傲,怎么到卫刺史这里就成了侮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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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氏嘴上虽然说得天花乱坠,卫琇半句也不信,此人无利不起早,是个墙头草的好材料,若是自己露出些许败相,恐怕她第一个反咬一口啖他血肉。
不过此行也不算全无收获,好歹叫她将赈灾款吐了一小半出来,又把州郡兵收了回来——她必定是要做一番手脚的,也算聊胜于无了。
卫琇借地换了身衣裳,回到宴厅时陈太守已经喝得醉眼迷蒙,陪客中干脆有人趴在案上呼呼大睡起来,卫琇心里厌烦,推说府中有事,又遣人去问夫人,钟荟早就不耐烦应付那些女子,正好房氏也回来了,赶紧起身告辞,去与卫琇汇合。
夫妇俩登上犊车,行出陈府,总算能说上几句话了。
“怎么换了身衣裳?”钟荟向来心大,换了往日还不一定能发现,这日难得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