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菏是渔村,白湖连着海,家家户户都有船,小孩子水性也都好,游过去也不是事儿。
但赵小宇不想,并且觉得想去的人都是傻子,就是一个破岛而已,可能上面住的人也是嫌弃南菏太穷了才走的。
他就希望悄无声息地过自己日子,等他长大了,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南菏太穷了,明明不远的地方就是工厂,可就是穷的离奇。
连人待久了也变得粗鄙。
他喜欢体面人,喜欢礼貌有教养的人,但南菏没有这种人,至少他身边没有。
如果硬说的话,成老师算一个,成老师是整个南菏一中唯一的体面人。
说起来,成老师的女儿成穗和程焰还是好朋友。
想起程焰,赵小宇的眉毛又耷拉下来,昨晚她救了他,可他真的太没出息了,到现在都不敢跟他妈说,是薛宁宁那那群人勒索她,而不是程焰欺负他。
他妈有点怕程训之父女俩,所以只打电话骂了一通就算了,不然他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他昨晚好几次想坦白,但他不敢,薛宁宁家里更复杂,他怕他妈不敢惹人家,转头只能把气撒在他身上,又要骂他没出息,骂他惹事精,没事去招惹坏孩子。
“一碗虾仁馄饨不要香菜。”赵小宇在一家人很少的小店坐下,小声说了句。
老板应了声:“好嘞,一碗馄饨不要香菜。”
赵小宇松了一口气,他声音很细弱,每次努力放大声音也总是会让人听不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也很苦恼,可母亲每次都很凶地骂他哼哼唧唧不知道干什么,打他的嘴,他就很恐惧。所以很害怕别人听不清他的话。越害怕,他声音就越小。
昨晚上被抢了五百块钱,他妈还不知道,他昨晚推了他妈一下,被教训了两个小时,他妈抹着眼泪说:“你出息了是不是,都敢打你妈了,我老了躺床上不会动了,你是不是得把我直接活埋了呀?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的东西,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我还养出仇来了是不是?你说你是不是白眼狼?是不是?说话?哑巴了?”
他垂着头,必须要承认自己是白眼狼,母亲才会消停。每当这时候,他又觉得,还不如直接骂他呢!打他也行。
好过这种折磨。
他胡思乱想着,馄饨上来了,他叹了口气,捏着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他吃东西也很慢,总之哪里都不合母亲心意。
快吃完的时候,他听到一阵骚乱,岸边有人推了船下湖,打着赤脚的几个男生咧着嘴站在湖边吆喝,“上岛了上岛了啊!十块钱一趟。”
船边还象征性地放了几个游泳圈,看起来像是正经拉客一样。
又是一群无聊人士,赵小宇抬头扫了一眼,却没想到扫到一个男生,男生站在一群歪瓜裂枣奇形怪状的非主流青少年里,显得异常扎眼。
他穿着白t黑裤,大夏天的也是经常穿着外套,不过今天的确冷,外套也是黑色的,拉链没拉,敞着,他手里拿着一柄长雨伞,原本是要往西去的,听到声音却回了头,驻足片刻朝着那群人走去,低声交流了句,然后上了船。
上了船?
赵小宇陡然瞪大眼,那男生他记得,租住在程焰家里,平日里很少外出,出去也是提着画板在湖边画画,或者拿着相机到处拍,也不知道在拍什么。
他前几天失足掉进湖里,还是程焰把他捞出来的,镇上传开了。还说他是有钱人家离家出走的少爷,想不开要跳湖。
赵小宇还很不理解,都那么有钱了,为什么还会想不开。
但又想一想,自己家里也不算穷,比南菏大部分人都要好很多了,但他有一个神经质的妈,他也经常想不活了。
或许那男生也有一个神经质的妈吧!
这么一想,赵小宇就能理解了。
那几个弄船的赵小宇认识,其中一个还是薛宁宁的小弟,都不是什么好人,这会儿大喊大叫叫人上船,认识他的都是看热闹的多,都没人理他,他就是来骗外地人和误入的游客的,这边十块钱把人弄过去,想回来就得翻几十上百倍,岛上就算有其他人,知道是他们弄过去的人,也不敢把人拉回来。
都是算计好坑人的。
有时候实在没人上船,就该威胁人上船了,赵小宇不幸被威胁过一次,记忆深刻。
他便有些着急起来,想打电话给程焰,叫她来救人,可掏出手机才想起来,他没有程焰的联系方式。
而且程焰似乎也没有手机。
平常都没人理这些人的,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要上船的尤其多,很快人就快齐了,都准备解锚绳了。
大约是觉得心里对程焰愧疚,自己没法报答她什么,所以忍不住起了对她家租客多管闲事的心。
他豁然起身,跑了两步,扒开人群到湖边,“季……季时屿。”
周围有一瞬间的静默,让一向胆小的他头皮发麻。
男生回头,墨色的瞳孔黑而深,看着他,“有事?”
赵小宇舔了舔嘴唇,有些畏惧地缩着脖子,第一次脑子转得这么快,“程焰姐好像在找你,要你回去一趟,有……有急事。”
季时屿皱了下眉头。
一个赤膊的壮硕男生过来搂赵小宇的脖子,肌肉结实的胳膊锁着他喉咙,吊儿郎当地笑着,毫不客气拆穿他,“扯你妈的淡,刚还在不慌不忙吃饭呢,什么急事来说说,程焰托梦告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