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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版的「爱」
蝉鸣的夏天总是燥热得令人心烦。
头顶树叶沙沙响动,微风吹起结满疙瘩的枝桠轻轻摇晃,于水泥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
骑着自行车的陌生男孩们迅速地飞掠过身旁,他们的脸上有汗珠飞舞,洁白的t恤像一只只愉快的大鸟,轻快而高傲地扬起,大爷摇着蒲扇坐在树荫下乘凉,保温杯一年四季也不见变化,时不时有人谈笑着经过朱朝阳的身边,只留下愈行愈远的背影。
朱朝阳仿佛感受不到空气里滚烫的温度,慢吞吞地走,连汗也没出。他低头看着地砖上的花纹,在这条闭着眼都能走回家的路上徘徊。
他本来只是要买一瓶蚝油,却被商店橱窗里陈列的乐高吸引着走过去,站在离玻璃柜半条手臂那么远的距离,神色恍惚。
朱朝阳记得很多小时候的事情,特别是有关父亲朱永平的,在父母离婚后,他开始一遍遍回想与爸爸相处的点滴,脑海中幼时的记忆越发深刻。
过六岁生日那天朱永平带他去逛了当时最大的商场,他左挑右选,最后看中了一套汽车模型,朱永平便一手牵着他,一手拿着模型走向收银台。
那时他仰望着爸爸,觉得他是世界上最高大的人。
后来朱永平组建了新的家庭,和别的女人生下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他那时就很懂事,所以猛地发觉爸爸好像从某一日起,不那么在乎他了。
那年夏天,朱永平开始关心他,带他买好吃好喝的,给他换崭新的衣服球鞋,一起去游泳,仿佛父爱缺失的光阴从来不存在。
他才意识到,朱永平是有那么一点点爱他的,只是他给女儿和新老婆的爱要多成千上万倍,于是对前妻儿子的关心看起来更像某种施舍和补偿。
他知道朱永平态度变化的原因。人不能没有积极的情感来源,朱永平也是一样,曾经他从妻子女儿身上获取满足感,现在女儿没了,妻子又成天闹得他连觉都睡不好,自然想起还有个儿子眼巴巴地等着他的父爱。
这些美好的日子是他从妹妹那里偷来的。
此刻,朱朝阳再度望着橱窗里,童年时期梦寐以求的玩具。他现在有足够的零花钱,比同龄人多,比过去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他走进去,在老板面前毫不犹豫买下了它。
可他真正想要的,早已买不到了。
把盒子装进书包后,朱朝阳长舒一口气,快步走回了家。
钥匙插进锁孔,门应声而开,映入眼帘的画面是周春红系着围裙忙里忙外,桌上摆放的三菜一汤散发出浓郁香气,一直传进了鼻腔。
“朝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快进来饭做好了……”周春红脚步突兀地停下,望着儿子面颊上绽开的笑容发呆。
直到朱朝阳脱了鞋坐到桌边,叫了声“妈”,周春红才眨眨眼醒过神,把手里的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母子俩面对面吃饭,周春红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朱朝阳摇头:“没有。只是碰见一位很久没见的人,和他聊了两句。”
“哦。”周春红吮着勺子上的汤汁,站起身给他夹菜,“来来来,这个好吃,你尝尝妈妈新学的口味。”
“嗯,很香。”
“汤呢?再盛一碗吧。”
“不了妈,我饱了。对了,妈,方建平叔叔什么时候有空啊,我想去看看他。”
“去看他?”周春红的筷子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夹菜。她不想让朱朝阳见到方建平,不是因为有什么成见,而是怕朱朝阳想起往事,想起他爸爸会伤心。
“是……是该去看看了,毕竟是你爸爸的老朋友,这两年他也帮了咱母子俩不少,要没有你方叔叔跟我们通气,说不定钱会被王瑶的娘家吞了。”周春红絮絮叨叨,很快说服了自己。儿子要上高二了,年纪不小了,不能总是将他保护在身后,有些事情他早晚都要自己面对。
“你给方叔叔打个电话吧。”
朱朝阳的眼神闪了闪,走向座机:“妈你先吃,等下我洗碗。”
趁着儿子背对她打电话的几分钟,周春红一边吃一边盯着儿子的背。
儿子一转眼长得这么高了,肩膀也宽了点,周春红恍然觉得他躺在摇篮里咿呀学语的日子还在昨天,他却已经从婴儿长成幼儿,孩童长成少年,再过两年便要成人。
作为母亲,她的心绪十分复杂。
儿子很小的时候就遭遇父母离婚,十三岁那年又经历了一连串大大小小的刑事案件,成为了关键证人。父亲的离世,无辜之人的死亡,对于儿子尚不成熟的心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变故。
俗语说母子连心,周春红相信这句话,儿子的性格一再变化,她都能明显感觉到。以前儿子开朗活泼,淘气得像只小猴子,父母离婚让他变得内向乖巧,而且不爱交朋友,周春红经常担心他的心理会不会出问题,却苦于景区工作离家远无法照顾到儿子的方方面面。
因此儿子在外面认识了什么新朋友她也完全不了解,只是默默地留给他足够的
', ' ')('空间,尽可能不去干涉。
她承认以前还是疏忽了,错过了儿子培养三观的最佳时期。经历了那些事后,表面上他恢复了旧日的活力,话也变得多起来,而且非常懂事,做什么也不让她操心,仿佛一夜之间便长大了。
可她冥冥中感觉到,儿子真正的想法只是被隐藏在了心底的角落,隔着层层血肉的包裹无法靠近。无论她怎么做,都没办法融化那颗心脏上冻结的坚冰,她不会忍心用尖锥去扎,只好拿温暖的怀抱去捂。
不过,只要能看着他长大,远离那些危险的人,她情愿用自己罩住他,也要保护他不被身边人的恶意刺伤。
希望儿子满足现在的生活。她能给的也只有这个。
周春红在心底喃喃。
洗完碗的朱朝阳回到房间,从厚厚的数学资料中央抽出了那盒乐高。他看了半天,尽力去回想以前和朱永平一起玩乐高的快乐时光,却怎么也无法让心绪回到当年。
朱永平拼拼凑凑对他挤出的那点好,稍有风吹草动便轰然倒塌,然后被他捡起,井然有序地堆放在记忆的各个区域,作为可笑的见证。
他把乐高给了周春红,说是送给她表妹那个刚上幼儿园的孩子。
他拿出一个木制天平,上面刻着小小的“毕业快乐”字样,是他的初三毕业礼物。
夜已至深,朱朝阳思考了很久很久。天平左右摇摆不定,以至于最后放上的筹码再也无法使它向另一边动摇。
朱朝阳叹了口气,收起天平,顺便把灯灭了。
但他还是坐在桌前,黑暗没有影响他的思绪,反而令他摈弃杂念,专心考量接下来的决定。
——
取代张东成这个人,张东升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打听朱朝阳就读的高中,为自己谋取数学老师的职位,却花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应聘助教很顺利,高中数学知识他讲得行云流水,写的教案也很优秀,博得了教务处数学组老师的一致赞扬。可当上正式老师却不是因为他的课讲得多么好,而是走了捷径。
深秋的晨曦携着些许凉意,顺着风钻进行人的衣袖里,路边的落叶堆积了薄薄一层,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张东升提着公文包下了公交,站在,他不禁怀疑其中是否有猫腻。可现在的张东升太需要钱了,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朱朝阳。
医务室外人声鼎沸,室内却一片寂静。他的语气像是得偿所愿,又仿佛对命运无声的叹息。
“我会尽我所能教你。朝阳同学,很遗憾,我们又站在了一起。”
·是否相信童话
直到张东升敲门的那一刻,朱朝阳依旧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诚然,让张东升来教他就是把敌人放在眼皮底下监视,但凡事不可能总是那么称心如意,这一举动,指不定会引火烧身。
朱朝阳清楚自己的抉择有些自负,可从看见张东升的那天起,他就做好了生活陷入万劫不复的准备。
最糟糕的不过是死亡。
他本该死在那个夏天。
想到这,他便释然了。周春红去开的门,即使儿子已经和她商量过,张东升只是来教两个学期,不会和他们再有过多的牵扯,可当看见张东升的瞬间,她还是吓得连连后退,撞在身后的饭桌上。
他和那个杀人犯,那个害得他儿子经受那么多磨难的人,长得实在是像。
“您好,我是张东成,在学校是朱朝阳的数学老师,您就是朱朝阳的母亲吧,幸会幸会。”张东升上前扶起她,问道,“您没事吧,先坐一会儿。”
周春红摇头,见儿子从房间里出来,便和他一起坐在张东升对面。辅导费已经谈拢,每节课一个半小时一百,周六周日每天下午上两节,至于教学内容,周春红听了半天其实也没听懂多少,看儿子的脸色没问题便跟着点头。
见张东升态度谦逊,措辞温和,她的态度微微发生了变化,不再那么心惊胆战:“张老师,桌上有水果。朝阳,妈去歇会儿,牛奶你记得喝。”
“好的妈。张老师,我妈要休息,你到我房间上课吧。”
“行。”张东升走进朱朝阳的房间,大致扫了一眼。除了课桌、衣柜和床,能走动的空间并不大,从墙纸剥离程度来看,他们住在这里已经有不少年头了。几年甚至十几年没换过房子,着实令他意外。
这个年代的男孩通常喜欢在墙上挂动漫或电影人物的海报,或是在桌上柜子里摆一些模型,可这里的墙壁只挂着一幅风景画。课桌收拾得很干净,比较宽,两个人并排坐也不会显得挤,看样子是朱朝阳为辅导准备的。
张东升把带来的试卷放在桌上:“你先做这张,弄不懂的题目可以问我。”
朱朝阳二话不说提笔开始答题。这是入门级的竞赛真题,比学校出的难很多,他聚精会神地打草稿,不一会儿试卷便填完了四分之一。
张东升拿出手机,眼睛却落在朱朝阳身上。
这是他,他一眼便看见周春红坐在餐桌旁
', ' ')('的椅子上,目光幽深地盯着自己,着实吓了一跳。
他以为那里没人。
这个点周春红一般早就睡下了,毕竟她不像朱朝阳有很长的假期,每天还是得按时早起。
朱朝阳回来得比平时晚一个小时,但是他并不心虚,坐在周春红对面:“妈,你怎么还没睡,现在十一点了。”
“你也知道晚?”周春红抬起头,不答反问,“在图书馆学习?朝阳,要注意劳逸结合,没什么事的话尽早回家,太晚了外面不安全。”
“知道了妈,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妈知道你学习的事用不着我来操心,可至少你应该提前说一声,现在社会上什么人都有,妈怕你被不好的事情影响。”
“妈,是我不对,下次我会打电话给你的。这两天我就不去了,上完辅导班就回来待在家里。这样行吗?”
“不是为了我,是为你自己好。你长大了,朝阳,妈记得再过六天就到你生日了,给你订好了蛋糕。学习要抓,健康也很重要,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别来回跑,我都跟你老师请好假了。把桌上的奶喝了吧。”
朱朝阳碰到杯壁,烫得缩回手,想也知道周春红一定反反复复加热这杯牛奶,直到他回来。
“趁热喝,多吹几下就不烫了。”
在母亲殷切的眼神中,朱朝阳把杯子推到自己面前,吹了吹,慢慢喝完。滚烫的液体宛如岩浆,蚕食着口腔黏膜。
他心底隐隐生出一丝厌烦。可是积攒的那点怨气往往还未聚集成团便偃旗息鼓,隐忍久了,好像一切都可以忍受下去。
“你不喜欢牛奶的味道,那以后妈煮麦片给你吃。”
朱朝阳轻轻点头。
“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我和张老师去了饭店,点的都是家常菜。”
“那就好,别吃小摊小贩卖的垃圾食品,不健康,新闻里说现在很多无良商家往食材里放添加剂。朝阳,还在记账吧?”
朱朝阳从书包里拿出账本,周春红接过一页一页地过目,她并没有注意到对面坐着的儿子也正紧紧盯住手里的本子。
“昨天中午买回来的白菜,五毛钱一斤……”
“今年白菜生产地被水淹了,收成不好。”
“哦,我就说怎么比平时贵了。你去洗个澡睡觉,妈今天晚点睡。”
回到无人的小房间里,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到张东升今天的探访,忍不住开始期盼以后。
张东升开门,看见朱朝阳母子站在门口,忙将两人迎进来。
“小张,谢谢你对朝阳的照顾。”周春红把礼物放下,张东升摆摆手,“这没什么,不用客气,他成绩好,我还想多辅导像他这样的学生,现在的孩子从小到大接受应试教育,真正热爱学习的寥寥无几。坐下来歇会儿吧?”
“不不用,我们要早点回去就不麻烦你了,以后常来我们家。”
“张老师,再……”
“等下,朝阳,有东西要给你。”张东升从架子上拿出一个鞋盒,装在塑料袋里递给他,“送你的生日礼物。”
朱朝阳双手接过:“谢谢张老师!”
目送两人下楼,张东升开始煮一天的饭。两小时后手机响了,他点击接听,姑姑的声音传出来:“东成,你姨父的死因没有问题,就是火灾导致的。唉,没办法谁叫老天要收他。”
两人叙了一会儿旧,张东升挂断电话。他翻着一条条通话记录,想到父亲生前两人的谈话,心中五味杂陈。直到又一通电话点亮屏幕,是朱朝阳打来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那双联名限量球鞋,张东升猜到他会喜欢。
“张老师,这双鞋在哪里买到的?”
“官方的旗舰店,你运气好,差点就被抢完了。穿着还合脚吧?”
“嗯,张老师,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张东升听到电话那边聒噪的汽车声,知道他在马路上:“挂了。”
一秒,两秒,三秒……十几秒后依然显示通话进行中,似乎张东升不主动挂断,朱朝阳就会一直开着手机。
可能朱朝阳也没想到,张东升会迟迟没有动作。他隐藏的那点心思在张东升面前无所遁形。
半分钟后对面的声音慌慌张张传入耳朵:“张老师,再见。”
张东升这才将手机屏熄灭。
有什么想法被这一短暂的停顿证实,高高悬起的心总算落回实处。张东升心道,不枉他昨天早上五点在那家店排队,朱朝阳理应得到这样一份礼物。
朱朝阳生日的当天,张东升去了之前他、朱朝阳、普普和严良四人去过的麦当劳,坐在熟悉的桌子前点了单人份的套餐。
看到牵着父亲的手,走到点餐台前手舞足蹈的短发小女孩,张东升偶尔会幻视成普普的样子。
她全名叫岳普,谐音乐谱,很好听的名字。她的眼睛总是很亮,好像所有美好的希望都装在里面,乌黑短发包围着一张可爱的笑脸
', ' ')('。她不是养尊处优的洋娃娃,饱经风霜却更容易唤起张东升残留的善念。
被他埋起来的尸体很容易被警方找到,因为他藏得不深甚至刻意留下了痕迹,希望她能早点重见天日,而非在阴暗湿冷的地方独自腐烂。
但是无论如何,都要等他结束了一切之后。
张东升从来不是她父亲,也没法做一个好父亲。她是被自己亲手掐灭的微光。
炸鸡薯条三年前就吃得发腻,张东升丝毫没有食欲,打包带回了家。
这一天什么也没做,他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下午,直到醒来时依旧疲惫。沉甸甸的回忆压得他喘不过气,只得走到阳台前看对面的人家出来收衣服,衣架左右摇摆丁零当啷,阵阵冷风划过心口,他想起子弹穿透心脏产生的巨大冲击,痛感一圈圈扩散的瞬间便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倒在地上时他仍剩一丝意识,快速模糊的眼前,是面色惊恐倒退着远离他的朱朝阳,那张脸上、衬衫上溅射了满身猩红的痕迹,都是他的血。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满意的。朱朝阳终究走入了他精心设计的陷阱,只可惜,还是没能完全成为下一个张东升。
人的一生总归是有遗憾的。张东升不想再执着于这些遗憾。
晚上他把中午打包的食物吃掉了,包装袋一股脑扔进垃圾桶。客厅的窗帘被他拉上,室内陷入死寂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倒扣的手机亮起来,散发出红色光晕,张东升想了想还是拿起来,首先看到时间显示晚十点十二,其次是醒目的qq信息。
他点开:【张老师,你在家吗?】
【在。】
【我到门口了。】
张东升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前,先把灯开了再摁下门把手,外面的朱朝阳看起来已经站了很久,手里捧着本书。
他走进来,打量了一下还没完全亮起的吊灯,张东升关好门,注意到他穿着自己买的新球鞋。
“这双鞋你穿着挺好看的。朝阳,大半夜的怎么突然过来?你妈妈让你这个点出门?”
朱朝阳惴惴不安地坐下,低着头:“我和她吵架,我自己跑出来的。”
闻言,张东升。
可是这本不应该,他没忘记自己是一名老师,言传身教的内容一旦沾染上血腥,就会在少年尚未成熟的心底埋下毁灭的因子。
朱朝阳身体里根植着张东升亲手种下的恶魔。
此时再看少年深不见底的黑瞳,张东升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又成长了三岁,三年时间足够恶念吞噬人性。他比当年的自己还要冷静敏锐,谁能确保这样的少年还存有真情实意?
越是惊惶,越是疯狂,张东升不可避免地感到畏惧,与此同时却抑制不住地兴奋,不论少年原来是什么样,他依然选择了和自己一致的方向。他们逆着湍急的人流,在暗夜下疾行,最终殊途同归。
天地骤变,万象轮转,大片大片乌云逐渐向这里聚集,黯淡天光下唯有朱朝阳微仰的头颅清晰可辨。张东升很难描述此情此景,一双手却慢慢朝他靠近,终于触摸到了皮肤,将年长者的面庞抬起端详。
拢在少年细腻手心里的脸颊正微微颤动,张东升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震惊到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朱朝阳的十指游离在五官间,棉花般的触感令人心痒难耐。
朱朝阳拨开他额前碎发,描绘着底下饱满的轮廓,手指在他眼窝处逗留片刻,又缓缓下移,他的鼻梁有点高,完全看不出他常年戴着一副眼镜,朱朝阳不知道他的眼镜去哪里了,但这样更好,两双眼睛再无隔阂。
他的脸是另一个人的,但是眼睛没有变,唇形也无法修饰。
朱朝阳盯着他薄薄的嘴唇,颇有些心烦意乱,他侧身躺在沙滩椅上,仰视着心心念念已久的面容。朱朝阳终究是忍不住了,双手绕至他后脑勺往下重重一压,吻了上去。
少年对这方面的知识仅限于此,唇瓣相贴之时他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身体内微热的电流顺着脊髓传导至神经末梢,为这一举动带来意想不到的愉悦。
紧接着朱朝阳身下一空,被张东升抱坐到怀中,紧闭的双唇被灵巧舌头分开,入侵至口腔深处,采撷着为数不多的津液,唇齿交缠密不可分,分不清是谁被谁索取。朱朝阳急促地喘息,试图躲开纠缠着自己的物什,不料连最后一丝氧气都被窃取走,熟练又掌握技巧的吻占据上风,一路攻城略池绝不放过任何角落,将少年吻得整张脸透出红晕,从鼻尖泛滥到脖颈冒出滚烫的热气。
他尽可能顺应这股节奏,趁着半秒一秒的空隙吸入新鲜空气,而后再度沉沦。
不知何时,两人才堪堪分开,张东升饶有兴味地勾起少年唇畔滴落的银丝,留给他喘息的时机。
暗含着决绝与爱恋的吻并未抚平两人心底的伤痕,反倒如同火上浇油,张东升心底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强烈欲望喷涌而出,燃烧起熊熊烈焰将为数不多的理智蚕食鲸吞。他心说一切都该适可而止,可是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冷静自持瞬间被怀中人的热切打回原形,朱朝阳扯
', ' ')('开衬衫领口想要透气,不慎扯掉最上方三颗纽扣,泄露出大片肌肤。
落在张东升眼底,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他将朱朝阳搂得更紧,似乎要挤碎这具身躯内的骨血脏器,野火蔓延,欲望翻涌,外界的一切逐渐对他失去吸引力,他将全部心神集中到臂弯下的身体,渐渐压抑不住苏醒的欲望。
不能这样。张东升深吸一口气,试图从朱朝阳身上找出可以拒绝的理由,他一寸寸摸过少年的骨头,意识到怀中人年仅十七岁,还是未成年,身体尚未发育完全,不应承受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性爱。
他用最后的清明意识,试图将朱朝阳推下去:“朝阳,别闹,这不是我们该做的事。”
朱朝阳拽住他不肯放开,抬起充血的嘴唇:“你怕什么?”他贴近张东升的耳垂,轻声细语,“张老师,你在担心自己会坐牢?可你应该知道,现行法律只保护女性。”
“还是说我配不上你,我得做什么才能让你满意?”
“朝阳,你先冷静。”
张东升分神朝周围扫了一眼,意外地发现沙滩上已经没人了,不知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亦或是上涨的潮水。
他的声音在朱朝阳听来,仿佛暗含着一丝绝望,头顶轰隆的雷声也无法盖过张东升说的话:“我是你的老师,你是我的学生,我们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关系难道不是对彼此都好吗?为什么要走到今天这一步?”
张东升的指责更像是对着他自己,他有些痛苦地低下头,声音中多出一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欢愉:“我得承认我爱你,朝阳,可是你得记住,这是我们一起选择的路,开弓没有回头箭。”
看向少年的眼神已然不及先前的纯粹,张东升一手扶着朱朝阳的腰,一手抚摸他后脑微长的碎发,望着态度卑微的少年,眼中多出渴望与爱慕:“你做得很好,只需要像现在这样一直爱我。朝阳,你能保证吗?”
朱朝阳这时却三缄其口。他抱紧张东升,胸腔里律动的两颗心脏如最亲密的情人同频共振。这就是他的宣誓。
张东升随即听见理智全面溃败的声音。
好在他还剩点耐心,把沙滩椅调节到平摊在地面上的弧度,张东升跪在他上方开始动手解开腰间皮带。平常随手就能脱掉的衣物因紧张而变得尤其难缠,张东升费了好大劲才卸去它们,浑身上下只留着一条平角内裤。
朱朝阳仰躺着,有点紧张地攥住衣角。他对自己的身体很陌生,甚至连自慰都从来没有过。不过他上过生物课,加上班里男生神神秘秘地科普,他知道相爱的两人在一起会做什么事。
曾无意中瞟见的几秒av画面,如今却要真实发生。朱朝阳虽然害怕,更多的却是好奇和兴奋。
一双手掌覆上他的身体,从肩膀开始揉捏按摩,试探他的敏感点。手指碰到腰窝时朱朝阳忍不住闷哼一声,缩起身子抵触,张东升示意他放松,再次触碰那个部位,朱朝阳剧烈一颤,硬生生将反应压制下去。
忽然朱朝阳的阳具被人包裹在掌心,借助摩擦产生的热量飞速撸动,每一寸敏感的神经末梢被指腹挑起原始的冲动,初经情事的少年哪里受得了这个,强烈的快感将他包得严严实实,没多久就泄了出来。
高高扬起的脖颈发出一阵低喘,他很快意识到什么,羞得眼角都在泛红。
张东升仍旧不停手里的动作,待他进入不应期,又尝试触碰了别的部位,他忍不住赞叹朱朝阳笔直修长的双腿,丝毫没有多余的赘肉,唯有流畅的线条附着在皮肤的纹理间,闪烁着丰满紧致的光泽。
少年的脚腕很细,摸起来却丰腴,他承认自己喜欢手底下纤瘦柔软的腰肢,富有肉感的腿根,微微战栗的白皙肌肤。
头顶忽然落起雨丝,将两人的发梢打湿,他顺应天时,将沾了雨水的手指探向少年亟待开发的后穴,先将一根手指塞进去,接着两根、三根,直到再也装不下更多。
“放松点,朝阳。”洁白臀肉包裹住他半只手掌,好似在发出邀请。
在朱朝阳的注视下,张东升将手指抽出,抬起他的腿架至自己肩膀处,试探着将早已勃起的性器慢慢抵在穴口处转圈打磨。
朱朝阳感觉后穴有点痒,正在不断分泌出透明的汁液,双腿被温柔地分开,毫无遮挡的私处瞬间暴露在张东升眼底,没来由的朱朝阳有些羞耻,他睁着眼,感受到那根灼热坚硬的东西逐渐破开后穴朝深处挺进,没过一会儿,张东升弯腰狠狠朝穴心一撞,三分之一的性器霎时冲进肠道!
少年的叫声中含着一抹不明显的愉悦,朱朝阳微张着嘴大口喘息,身体传来的那抹痛楚摆明了这一切不是假象,他咬紧下唇,忍受着下体初次被异物侵入的强烈不适感,直到体内的性器得到肠液充分润滑,顺着内壁更加深入,后穴才慢慢适应。
不等朱朝阳有更多表示,张东升开始了极速而猛烈的第一轮抽送,他的节奏如疾风骤雨,每每进入最深处又很快抽出,尝试寻找朱朝阳的敏感点,很快龟头无意中顶到了一个东西,顶得朱朝阳
', ' ')('再也抑制不了呻吟,喘气的频率明显加快,张东升注意到了他的变化,知道那是前列腺,又开始寻找其它的g点。持续了数百下抽插后,张东升将他大腿分得更开,用龟头破开吸附住它的软肉,终于彻底将少年占据。
因为持续勃起的性器太粗,还有四分之一进不去,只能留在外面,可就算是这样朱朝阳也感觉自己快要被撑坏了,收紧的腰腹下有根火热如烙铁的肉棒来回进出,将他的呻吟顶撞得支离破碎,腰身被抬起,张东升借助重力进入得更深,动作也加快了。满头是汗的朱朝阳努力迎合身上人的节奏,他颤抖着伸手,明显摸到了小腹处的凸起,和他的心脏一起强有力地跳动着。
张东升丝毫没有收减力道,他也看到自己性器的轮廓,将少年纤瘦的小腹顶出属于自己的形状,他的抽送越来越快,硬挺的性器再次涨大一圈,在少年湿润的肠道中摩擦出爱液。小穴过于紧致,肠肉紧紧吸附着肉棒上的青筋,绞得前端有点发疼,张东升艰难地退出,在白嫩的腿根处摩挲。
突然抽出的肉棒使得后穴变得空虚,痒,太痒了,朱朝阳按耐不住穴内的瘙痒,摆动身体去寻找那根性器,张东升却不急,在他腿心打着圈,直到浓密的阴毛蹭得娇嫩的肌肤通红,持续硬挺的性器依旧没有要射出来的迹象。
于是他再度掐着身下的腰肢进进出出,少年膝窝的软肉包裹住他宽厚的肩膀,抽泣着迎合他快节奏的插入,朱朝阳感觉腹部一直被坚硬的东西撑开,又酸又涨,他的双臂攀上张东升的脖颈,试图缓解酥麻感,却不料身体的快感反而更加强烈了,他颤抖着,已然保持不住手上力道,一直往下滑落到身上人的脊柱处,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在皮肉间划出一道道浅浅的红痕。
张东升默许他抓着自己的背,被他指甲划得有点疼时,他弯下身凑在少年耳畔:“别怕,抓紧我。”
闻言朱朝阳抬起脸,任由滂沱密集的雨点洒落在身上,张东升脸部画的妆顺着水流滑落,几分钟后原本的脸便完完整整暴露出来。朱朝阳睁着迷离的眼,痴痴看着他,身体即将迎来第一次高潮。
张东升握住少年身前抬头的阴茎,放缓动作专心给他按摩,前后双重夹击下朱朝阳的尖叫一声比一声急促高昂:“啊,张老师,慢点……呃啊……”
“别紧张,很快就要出来了。”张东升紧紧按住他将要喷出来的马眼,加重了身下的力道,专挑他的敏感点上撞,朱朝阳感觉脑袋昏昏沉沉,接踵而至的快感淹没了他,就在后穴要抵达高潮的瞬间,张东升低吼了一句什么,紧接着大股大股浓稠的精液在肿胀的性器中释放,来不及抽身就已经全数射进朱朝阳体内,这样的感觉极为舒畅,张东升已经很久不曾体验过,当下也顾不了其它,与怀中人紧紧相依。
朱朝阳受那精液烫得抖了一下,本能想要往后逃离却被牢牢禁锢住腰身,张东升在他穴内很快也达到高潮,放开了对他的钳制,少年的叫声一阵赛一阵高昂,前后同时达到高潮带来的毁灭性快感致使他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放空大脑去感受。
待他进入不应期,张东升缓过神打量他的身体。朱朝阳闭着眼,他不知道自己浑身上下青紫色的瘢痕,都是被张东升无意中弄出来的,腰窝的泛青显然是因为用力过猛,腿根处白红相间的液体一片狼藉,连膝盖处都沾着干涸的精斑,白浊将少年后穴填得又挤又满,张东升抽出性器,就有多余的精液顺着交合处流了出来。
朱朝阳勉强合拢双腿,不想让张东升射在身体里的精液遗落在外面,早已叫哑的嗓子无力说话,他慢慢坐起身,很快理清现状,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又向张东升索要亲吻,年长者热切地回应着,两具赤裸的身体紧紧相依,难舍难分。湿冷雨雾包裹住他们火热的躯干,使得交媾的场面仿佛浸泡在海洋中心,远远望去神圣无比。
然而对于张东升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性器并未疲软,依旧渴求更多的爱抚,他低头看向正努力不看自己的少年,眼含说不清的晦涩:“朝阳,到此为止吧。”
“你那里还没有完全释放。”朱朝阳再度张开腿,一副予取予夺的模样,“我可以的。”
“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可能会受不了。”
“不要把我想得那么脆弱。”朱朝阳将他的衣领拉拽过来,另一只手覆上他布满青筋的手背,“你看,里面的东西都快流掉了。张老师,满足我吧。”
张东升没说话。他揽过少年的肩,重新开始下一轮征伐。
这回张东升坐在地上,朱朝阳面对着坐在他腿上,后穴紧紧缠住张东升的性器,两人交换着绵长的吻,身下密不可分。
朱朝阳直觉那根滚烫的东西蓄势待发,他是那样紧张不安,一点点放松身体往下吞吃着硕大的肉棒,张东升默默等待着。直到朱朝阳怕疼再也无法往下半寸,他按住少年的腰,手掌缓缓向下按,将他牢牢钉在身上。朱朝阳忍不住哭了,低头抱紧他讨要安慰,张东升知道他疼得厉害,一边哄着一边毫不留情地将肉棒自下而上捅进少年不住瑟缩的穴内。
', ' ')('“张东升……”朱朝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此刻下身的痛感比快感还多,夹杂着隐秘的欢喜与绝望,“我有点疼。”
张东升抱紧他,摸着少年后背的骨骼。朱朝阳本就身体纤细,能吞下他的肉棒已经很不可思议。
“别哭……看着我,我教你。”他仰视着上方弧形优美的头颅——悬于两侧的发丝被雨水和汗液纷纷沾湿,露出柔和不少的脸部轮廓,微垂的眼眸看上去迷醉诱人,鼻尖一抹莹润的明珠随着越发激烈的动作慢慢向下,滑进泛红的双颊。
朱朝阳按他的要求说话:“再往里一点。”
张东升如他所愿地往里送去,引来少年急促的喘叫。
“还想要……”
“谁在肏你?”
“是张老师,张老师在肏我。”
“老师的肉棒大不大?”
“好大,要被肏坏了。”
“能给我生一个女儿吗,朝阳?”
“不行,啊啊啊不要顶那里!”
暴雨流进了他锋利的伤口,卷出一团烂肉,鲜红的液体看上去崭新如昨。朱朝阳整个人被雨淋湿,低声喘息着趴在男人的肩上。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高潮过多少次,后穴仿佛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形状,到最后每次抽插都会带出浓稠黏腻的精液,全身都是红痕,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
在这场持续数小时的做爱接近尾声时,张东升抽空朝四周望了一眼,头顶小小的遮阳棚为两人挡去了部分雨水,边缘处不断有雨帘落下,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遮蔽得朦朦胧胧。他抚摸着少年细瘦美丽的躯体,海水由天空落下倒灌进眼底,世界翻涌着漆黑的浪潮埋没了两人,这时张东升才看清,贫瘠的夜色层层堆砌,像燃烧后冗余的灰烬,黏在雨中幕布上搓都搓不掉,视野里唯有少年天蓝色的袖口明净如洗,被水浸透的衣衫泛着晶莹剔透的色泽。
朱朝阳只属于张东升。是他的学生,是他的爱人。
张东升在想,如果那天他没有救朱朝阳,径直走人,朱朝阳会不会变成另外一副样子?两人还会有如今的温存时刻吗?
劫后余生的恐惧不禁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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