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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赠礼
天光将暗时,三人围在桌子旁吃饭。
“叔你尝尝,这是朝阳做的排骨。”张东升夹了一块到他的碗里,老爷子听到这个称呼心里一愣,这才想起一旁文静的学生还不知道张东升是自己儿子。
“嗯,味道还可以。朝阳啊,听说你爸爸过世了,现在是妈妈在照顾你?”张东升和他介绍朱朝阳的时候,只是寥寥数语带过,他越看眼前这懂事的孩子心里越喜欢,恨不得把他家庭情况了解个遍。
“对,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是我妈一个人把我养大的,她平时虽然很辛苦,但是把我照顾得很好,我就想着为她分担一些压力。”
“哦,你很孝顺你妈妈。我儿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整天一个人坐在屋里,家务活都很少干,只知道埋头死读书。”
老爷子似乎没有注意到张东升的无奈。朱朝阳从他嘴里听到了很多张东升小时候的事,但更多的是老爷子吐槽高中时期的张东升像变了个人。
“爷爷,为什么他会变成那样呢?”
“很正常嘛,村里每个孩子都一样,非要叛逆一段时间才知道父母的好,我供他吃的穿的,供他上大学,结果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唉!”
老爷子摇头晃脑跟说书似的,语气抑扬顿挫,在外人面前他总是这样,滔滔不绝能谈上几天几夜。张东升有些听不下去,转移了话题。
“叔,你的木雕怎么样了?早就听说你接了个大买卖。”
老爷子嘿嘿地笑了:“还没到交单的日子,先给你们开开眼。”他打开了杂物间的门,从朱朝阳的角度望去,可以看见一地的木屑以及散乱的工具。
两人走进去,好不容易找到块空地站着,老爷子小心掀起木雕上面覆盖的布,其上镂刻出“天道酬勤”四个立体字,笔锋犹如铁画银钩浑然天成,古朴大气。
“我记得东升哥也雕刻过一些,叔你记得放在哪里吗?”
“那些被我收在一个红色的箱子里了,在你住的房间床底下,你们随便看。”他也不讲究,就这么席地而坐,开始研究下一步要用到的技法。
张东升出去关上门,带朱朝阳去找箱子。
“朝阳,你应该会对那些木雕有兴趣。”张东升看着他,忽而意识到有些事情还是一点也没变。不论是在宁州还是在乡下,少年待在别人家时总是很有礼貌,没有他人允许绝不会擅自逾越界线。
如果不是他的邀请,朱朝阳恐怕不会提出要去他房间看看。
张东升一手撑着床,弯下腰去查看。朱朝阳大致扫了一眼这个房间,很整洁,看来他的父母时常会整理。高一点的地方积了灰,朱朝阳的目光落在书柜顶部的骨灰盒上,黑漆漆的方盒,上面还贴着张东升的遗照。
他爸爸明知道他还活着,却仍旧把骨灰摆在显眼的位置,想必是为了隐瞒外人。
除此之外,书柜里放满了整整齐齐的名着及,一旁的书桌上文具摆放得很自然,就好像它的主人一直在这里读书学习从未离开。
张东升把红箱子拽出来,从里面拿出一个个简陋的童年作品,依次放在地上。他摩挲着木雕的纹理,仿佛一下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这是我六岁时,我爸送我的木料,本来是想雕刻出他的样子,结果歪歪扭扭的。”朱朝阳看着那个人形的轮廓,实在无法联想到张东升的父亲。
“这两个是我八岁生日那天,和邻居家小孩一起弄的,他妈妈不允许他把这个带回家,我就一起拿走了。”
“这是我十一岁刻的村里的汽车。”
“……少了一个,我记得十六岁的时候刻了一个天平来着。”
“长什么样?”
“还记得在少年宫我给你讲过的笛卡尔的故事吗?那条心形曲线就是天平的灵感来源,那时我可认真了,日以继夜地修饰它,前前后后加起来花了将近十个小时。”
“大概是被我父亲粗心卖掉了,或者扔掉了也难说。”张东升摇摇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雕刻过任何东西了,在社会上活着总是比幼时更缺乏灵感。”
朱朝阳的心脏砰砰跳动,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直觉,但他说不清楚这股直觉是从哪里来的,也许只是相似的巧合。
“上面有没有刻着什么字?”
“刻着‘毕业快乐’。”张东升疑惑地看着他,就见朱朝阳突然转身跑出房间,上了楼。
他不明白朱朝阳的态度为什么会发生转变,直到朱朝阳将一个木制的东西攥在手心,又摊开给他看,张东升突然觉得世界发生的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冥冥之中他们的命运轨迹在宇宙中心交汇,绽放出炫目的亮光。
朱朝阳放在手心里的东西,正是过去他一时兴起制作的天平。他不可能看错。
“这是别人送给我的毕业礼物,原来是你的东西……我还给你。”
张东升摆手拒绝了:“留着吧,毕竟别人送到你手上的东西。”看来他猜得不错,确实是父亲觉得不错,当小玩意儿卖出去了,只是
', ' ')('兜兜转转,恰好被送给了朱朝阳,朱朝阳又无意中听到了他的故事。
那么多可用来送人的礼物,朱朝阳拿到的偏偏是这个。世间或许真的存在某种妙不可言的缘分。
“明天我们就要走了吧?”
“原定计划是明天,不过你来了好几天了也没真的游山玩水,反而帮了我们很多忙。明天我带你去村子周围逛逛。”
“好。”
“学校其它老师是不是布置了很多寒假作业?”
朱朝阳点点头,懂他的意思:“我先去写作业,晚点再下来。”
在他离开后,张东升把玩了一会儿木雕,重新装好放回床底。他敲开父亲的房门,沉默地坐在一旁。
老人看了看敞开的门,不以为意,拿着刻刀继续手上的活计:“东升,留下来过年吧。”
“不了爸,后天一早我和朝阳就回宁州了。要不您跟我去城里住?这里就剩您一个了,我怕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到时候照顾不了
您。”
“哪有这样咒自己亲爹的?”老人头也没抬,“东升啊,不是我不想去,只是你妈妈埋在这院子里,我要是跟你走了,她得有多孤独?你知道你妈妈喜欢热闹,今年我还要和她过年呢。”
“爸,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住吗?城里的房子配置好,离超市车站医院什么的也近,在那儿生活很方便。”
“算喽,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爹也不奢求什么,只要你工作体面,平常给点生活费赡养我这个爹,就已经是对得起我们了。”
张东升不再坚持,他眉头舒展,面上似乎也释然了:“爸,那你保重身体,少抽烟喝酒的损害健康。”
“哈哈,你跟我也客气上了,没有烟酒算得上什么人生!东升你没体会过醉酒的滋味,不懂它的妙处,一瓶下肚,什么事儿就都借着酒劲儿过去了。”
“爸,别跟村里的人说我复活的事。”
老人咧嘴一笑:“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爸,你得向我保证,绝对不说这件事,再封建迷信的事儿不也有人会相信。”
“好,我保证,行了吧?”
于是张东升跟着他一起笑起来:“明天我带朝阳逛逛村子,这孩子是城里长大的没来过乡下,看什么都稀奇。等回来的时候和您去买点年货。”
老人自然答应。
不知是疲惫还是惆怅,张东升把脸埋进手臂。屋内老式的煤油灯照着偏僻一隅,他的笑容逐渐淡下去,灯下的阴影里,他周身的轮廓若隐若现,一双眼睛仍旧亮得惊人。
——
冬日的暖阳倾泻在田埂之上,将恣意生长的野草染成五彩斑斓的颜色。红房子一侧,倚靠着摩托站立的男人看向来者。
纯白短袖polo衫加深蓝牛仔裤,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简约中透着青春活力的气息。
少年压低帽檐防止它被风吹掉,望向张东升,他注意到张东升脖子上挂着一副相机,心中不禁蒙上了阴翳。
张东升示意他坐到后面,自己也跨坐上去,摩托排气管处响起阵阵兴奋的轰鸣,紧接着连车带人朝前方飞驰而去。朱朝阳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一倾,接着双手牢牢抓住座椅两边。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被吹走了,迎面袭来的风因流速过快而透出冰凉的寒意,朱朝阳两侧的手臂上冒出阵阵的鸡皮疙瘩,却因为有了面前宽阔背影的遮挡,减少了热量的流失。
“冷吗?”前方的声音刚出现便尽数融化在茫茫的天际,朱朝阳大声说着不冷,心中有一簇火苗正在燃烧,势要将周围的一切都点着。
山色微蒙,草木熙攘,地平线上的太阳正缓缓升至天穹顶端,他们穿过鎏金的麦浪,墨绿如娥黛的峰峦,本应凋零殆尽却依然有无数姹紫嫣红盛放的花田。
“那些棚里面种的是什么?”张东升顺着他的描述望去,“是人工培育的草莓,大棚是温室,维持着适宜植物生长的条件。”
他将摩托停在路边,凉伞下中年人正在打瞌睡,闻声睁开眼热情地招呼两人:“靓仔,买点草莓带回去,现摘现称,绝对新鲜!”
“要两个篮子。朝阳,摘下来的放在篮子里,回来称重。”
朱朝阳接过,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旁边:“好的张老师。”
少年深邃的眼中泛起涟漪,显然对亲手摘草莓极为期待。张东升站在不远处,情不自禁对着他按下快门。
翻看着相片,他的脸上带着些微笑意,更多的则是感慨。朱朝阳和他父母的关系看起来并不十分亲近,他父亲离婚生下他妹妹,对那个家庭的关心远远比朱朝阳要多;对母亲的话也从不忤逆。
所以他才小心翼翼,不敢提出更多的要求。很多习惯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根深蒂固,伴随一生。
张东升只见过一次朱朝阳发自心底的笑。
还是在首次相遇时,朱朝阳和严良、普普站在一起,不知道因为什么笑得格外开心。张东升从车里出来站在他
', ' ')('们面前,,他一眼便看见周春红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目光幽深地盯着自己,着实吓了一跳。
他以为那里没人。
这个点周春红一般早就睡下了,毕竟她不像朱朝阳有很长的假期,每天还是得按时早起。
朱朝阳回来得比平时晚一个小时,但是他并不心虚,坐在周春红对面:“妈,你怎么还没睡,现在十一点了。”
“你也知道晚?”周春红抬起头,不答反问,“在图书馆学习?朝阳,要注意劳逸结合,没什么事的话尽早回家,太晚了外面不安全。”
“知道了妈,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妈知道你学习的事用不着我来操心,可至少你应该提前说一声,现在社会上什么人都有,妈怕你被不好的事情影响。”
“妈,是我不对,下次我会打电话给你的。这两天我就不去了,上完辅导班就回来待在家里。这样行吗?”
“不是为了我,是为你自己好。你长大了,朝阳,妈记得再过六天就到你生日了,给你订好了蛋糕。学习要抓,健康也很重要,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别来回跑,我都跟你老师请好假了。把桌上的奶喝了吧。”
朱朝阳碰到杯壁,烫得缩回手,想也知道周春红一定反反复复加热这杯牛奶,直到他回来。
“趁热喝,多吹几下就不烫了。”
在母亲殷切的眼神中,朱朝阳把杯子推到自己面前,吹了吹,慢慢喝完。滚烫的液体宛如岩浆,蚕食着口腔黏膜。
他心底隐隐生出一丝厌烦。可是积攒的那点怨气往往还未聚集成团便偃旗息鼓,隐忍久了,好像一切都可以忍受下去。
“你不喜欢牛奶的味道,那以后妈煮麦片给你吃。”
朱朝阳轻轻点头。
“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我和张老师去了饭店,点的都是家常菜。”
“那就好,别吃小摊小贩卖的垃圾食品,不健康,新闻里说现在很多无良商家往食材里放添加剂。朝阳,还在记账吧?”
朱朝阳从书包里拿出账本,周春红接过一页一页地过目,她并没有注意到对面坐着的儿子也正紧紧盯住手里的本子。
“昨天中午买回来的白菜,五毛钱一斤……”
“今年白菜生产地被水淹了,收成不好。”
“哦,我就说怎么比平时贵了。你去洗个澡睡觉,妈今天晚点睡。”
回到无人的小房间里,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到张东升今天的探访,忍不住开始期盼以后。
张东升开门,看见朱朝阳母子站在门口,忙将两人迎进来。
“小张,谢谢你对朝阳的照顾。”周春红把礼物放下,张东升摆摆手,“这没什么,不用客气,他成绩好,我还想多辅导像他这样的学生,现在的孩子从小到大接受应试教育,真正热爱学习的寥寥无几。坐下来歇会儿吧?”
“不不用,我们要早点回去就不麻烦你了,以后常来我们家。”
“张老师,再……”
“等下,朝阳,有东西要给你。”张东升从架子上拿出一个鞋盒,装在塑料袋里递给他,“送你的生日礼物。”
朱朝阳双手接过:“谢谢张老师!”
目送两人下楼,张东升开始煮一天的饭。两小时后手机响了,他点击接听,姑姑的声音传出来:“东成,你姨父的死因没有问题,就是火灾导致的。唉,没办法谁叫老天要收他。”
两人叙了一会儿旧,张东升挂断电话。他翻着一条条通话记录,想到父亲生前两人的谈话,心中五味杂陈。直到又一通电话点亮屏幕,是朱朝阳打来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那双联名限量球鞋,张东升猜到他会喜欢。
“张老师,这双鞋在哪里买到的?”
“官方的旗舰店,你运气好,差点就被抢完了。穿着还合脚吧?”
“嗯,张老师,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张东升听到电话那边聒噪的汽车声,知道他在马路上:“挂了。”
一秒,两秒,三秒……十几秒后依然显示通话进行中,似乎张东升不主动挂断,朱朝阳就会一直开着手机。
可能朱朝阳也没想到,张东升会迟迟没有动作。他隐藏的那点心思在张东升面前无所遁形。
半分钟后对面的声音慌慌张张传入耳朵:“张老师,再见。”
张东升这才将手机屏熄灭。
有什么想法被这一短暂的停顿证实,高高悬起的心总算落回实处。张东升心道,不枉他昨天早上五点在那家店排队,朱朝阳理应得到这样一份礼物。
朱朝阳生日的当天,张东升去了之前他、朱朝阳、普普和严良四人去过的麦当劳,坐在熟悉的桌子前点了单人份的套餐。
看到牵着父亲的手,走到点餐台前手舞足蹈的短发小女孩,张东升偶尔会幻视成普普的样子。
她全名叫岳普,谐音乐谱,很好听的名字。她的眼睛总是很亮,好像所有美好的希望都
', ' ')('装在里面,乌黑短发包围着一张可爱的笑脸。她不是养尊处优的洋娃娃,饱经风霜却更容易唤起张东升残留的善念。
被他埋起来的尸体很容易被警方找到,因为他藏得不深甚至刻意留下了痕迹,希望她能早点重见天日,而非在阴暗湿冷的地方独自腐烂。
但是无论如何,都要等他结束了一切之后。
张东升从来不是她父亲,也没法做一个好父亲。她是被自己亲手掐灭的微光。
炸鸡薯条三年前就吃得发腻,张东升丝毫没有食欲,打包带回了家。
这一天什么也没做,他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下午,直到醒来时依旧疲惫。沉甸甸的回忆压得他喘不过气,只得走到阳台前看对面的人家出来收衣服,衣架左右摇摆丁零当啷,阵阵冷风划过心口,他想起子弹穿透心脏产生的巨大冲击,痛感一圈圈扩散的瞬间便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倒在地上时他仍剩一丝意识,快速模糊的眼前,是面色惊恐倒退着远离他的朱朝阳,那张脸上、衬衫上溅射了满身猩红的痕迹,都是他的血。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满意的。朱朝阳终究走入了他精心设计的陷阱,只可惜,还是没能完全成为下一个张东升。
人的一生总归是有遗憾的。张东升不想再执着于这些遗憾。
晚上他把中午打包的食物吃掉了,包装袋一股脑扔进垃圾桶。客厅的窗帘被他拉上,室内陷入死寂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倒扣的手机亮起来,散发出红色光晕,张东升想了想还是拿起来,首先看到时间显示晚十点十二,其次是醒目的qq信息。
他点开:【张老师,你在家吗?】
【在。】
【我到门口了。】
张东升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前,先把灯开了再摁下门把手,外面的朱朝阳看起来已经站了很久,手里捧着本书。
他走进来,打量了一下还没完全亮起的吊灯,张东升关好门,注意到他穿着自己买的新球鞋。
“这双鞋你穿着挺好看的。朝阳,大半夜的怎么突然过来?你妈妈让你这个点出门?”
朱朝阳惴惴不安地坐下,低着头:“我和她吵架,我自己跑出来的。”
闻言,张东升。
可是这本不应该,他没忘记自己是一名老师,言传身教的内容一旦沾染上血腥,就会在少年尚未成熟的心底埋下毁灭的因子。
朱朝阳身体里根植着张东升亲手种下的恶魔。
此时再看少年深不见底的黑瞳,张东升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又成长了三岁,三年时间足够恶念吞噬人性。他比当年的自己还要冷静敏锐,谁能确保这样的少年还存有真情实意?
越是惊惶,越是疯狂,张东升不可避免地感到畏惧,与此同时却抑制不住地兴奋,不论少年原来是什么样,他依然选择了和自己一致的方向。他们逆着湍急的人流,在暗夜下疾行,最终殊途同归。
天地骤变,万象轮转,大片大片乌云逐渐向这里聚集,黯淡天光下唯有朱朝阳微仰的头颅清晰可辨。张东升很难描述此情此景,一双手却慢慢朝他靠近,终于触摸到了皮肤,将年长者的面庞抬起端详。
拢在少年细腻手心里的脸颊正微微颤动,张东升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震惊到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朱朝阳的十指游离在五官间,棉花般的触感令人心痒难耐。
朱朝阳拨开他额前碎发,描绘着底下饱满的轮廓,手指在他眼窝处逗留片刻,又缓缓下移,他的鼻梁有点高,完全看不出他常年戴着一副眼镜,朱朝阳不知道他的眼镜去哪里了,但这样更好,两双眼睛再无隔阂。
他的脸是另一个人的,但是眼睛没有变,唇形也无法修饰。
朱朝阳盯着他薄薄的嘴唇,颇有些心烦意乱,他侧身躺在沙滩椅上,仰视着心心念念已久的面容。朱朝阳终究是忍不住了,双手绕至他后脑勺往下重重一压,吻了上去。
少年对这方面的知识仅限于此,唇瓣相贴之时他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身体内微热的电流顺着脊髓传导至神经末梢,为这一举动带来意想不到的愉悦。
紧接着朱朝阳身下一空,被张东升抱坐到怀中,紧闭的双唇被灵巧舌头分开,入侵至口腔深处,采撷着为数不多的津液,唇齿交缠密不可分,分不清是谁被谁索取。朱朝阳急促地喘息,试图躲开纠缠着自己的物什,不料连最后一丝氧气都被窃取走,熟练又掌握技巧的吻占据上风,一路攻城略池绝不放过任何角落,将少年吻得整张脸透出红晕,从鼻尖泛滥到脖颈冒出滚烫的热气。
他尽可能顺应这股节奏,趁着半秒一秒的空隙吸入新鲜空气,而后再度沉沦。
不知何时,两人才堪堪分开,张东升饶有兴味地勾起少年唇畔滴落的银丝,留给他喘息的时机。
暗含着决绝与爱恋的吻并未抚平两人心底的伤痕,反倒如同火上浇油,张东升心底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强烈欲望喷涌而出,燃烧起熊熊烈焰将为数不多的理智蚕食鲸吞。他心说一切都该适可而止,可是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冷静自
', ' ')('持瞬间被怀中人的热切打回原形,朱朝阳扯开衬衫领口想要透气,不慎扯掉最上方三颗纽扣,泄露出大片肌肤。
落在张东升眼底,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他将朱朝阳搂得更紧,似乎要挤碎这具身躯内的骨血脏器,野火蔓延,欲望翻涌,外界的一切逐渐对他失去吸引力,他将全部心神集中到臂弯下的身体,渐渐压抑不住苏醒的欲望。
不能这样。张东升深吸一口气,试图从朱朝阳身上找出可以拒绝的理由,他一寸寸摸过少年的骨头,意识到怀中人年仅十七岁,还是未成年,身体尚未发育完全,不应承受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性爱。
他用最后的清明意识,试图将朱朝阳推下去:“朝阳,别闹,这不是我们该做的事。”
朱朝阳拽住他不肯放开,抬起充血的嘴唇:“你怕什么?”他贴近张东升的耳垂,轻声细语,“张老师,你在担心自己会坐牢?可你应该知道,现行法律只保护女性。”
“还是说我配不上你,我得做什么才能让你满意?”
“朝阳,你先冷静。”
张东升分神朝周围扫了一眼,意外地发现沙滩上已经没人了,不知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亦或是上涨的潮水。
他的声音在朱朝阳听来,仿佛暗含着一丝绝望,头顶轰隆的雷声也无法盖过张东升说的话:“我是你的老师,你是我的学生,我们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关系难道不是对彼此都好吗?为什么要走到今天这一步?”
张东升的指责更像是对着他自己,他有些痛苦地低下头,声音中多出一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欢愉:“我得承认我爱你,朝阳,可是你得记住,这是我们一起选择的路,开弓没有回头箭。”
看向少年的眼神已然不及先前的纯粹,张东升一手扶着朱朝阳的腰,一手抚摸他后脑微长的碎发,望着态度卑微的少年,眼中多出渴望与爱慕:“你做得很好,只需要像现在这样一直爱我。朝阳,你能保证吗?”
朱朝阳这时却三缄其口。他抱紧张东升,胸腔里律动的两颗心脏如最亲密的情人同频共振。这就是他的宣誓。
张东升随即听见理智全面溃败的声音。
好在他还剩点耐心,把沙滩椅调节到平摊在地面上的弧度,张东升跪在他上方开始动手解开腰间皮带。平常随手就能脱掉的衣物因紧张而变得尤其难缠,张东升费了好大劲才卸去它们,浑身上下只留着一条平角内裤。
朱朝阳仰躺着,有点紧张地攥住衣角。他对自己的身体很陌生,甚至连自慰都从来没有过。不过他上过生物课,加上班里男生神神秘秘地科普,他知道相爱的两人在一起会做什么事。
曾无意中瞟见的几秒av画面,如今却要真实发生。朱朝阳虽然害怕,更多的却是好奇和兴奋。
一双手掌覆上他的身体,从肩膀开始揉捏按摩,试探他的敏感点。手指碰到腰窝时朱朝阳忍不住闷哼一声,缩起身子抵触,张东升示意他放松,再次触碰那个部位,朱朝阳剧烈一颤,硬生生将反应压制下去。
忽然朱朝阳的阳具被人包裹在掌心,借助摩擦产生的热量飞速撸动,每一寸敏感的神经末梢被指腹挑起原始的冲动,初经情事的少年哪里受得了这个,强烈的快感将他包得严严实实,没多久就泄了出来。
高高扬起的脖颈发出一阵低喘,他很快意识到什么,羞得眼角都在泛红。
张东升仍旧不停手里的动作,待他进入不应期,又尝试触碰了别的部位,他忍不住赞叹朱朝阳笔直修长的双腿,丝毫没有多余的赘肉,唯有流畅的线条附着在皮肤的纹理间,闪烁着丰满紧致的光泽。
少年的脚腕很细,摸起来却丰腴,他承认自己喜欢手底下纤瘦柔软的腰肢,富有肉感的腿根,微微战栗的白皙肌肤。
头顶忽然落起雨丝,将两人的发梢打湿,他顺应天时,将沾了雨水的手指探向少年亟待开发的后穴,先将一根手指塞进去,接着两根、三根,直到再也装不下更多。
“放松点,朝阳。”洁白臀肉包裹住他半只手掌,好似在发出邀请。
在朱朝阳的注视下,张东升将手指抽出,抬起他的腿架至自己肩膀处,试探着将早已勃起的性器慢慢抵在穴口处转圈打磨。
朱朝阳感觉后穴有点痒,正在不断分泌出透明的汁液,双腿被温柔地分开,毫无遮挡的私处瞬间暴露在张东升眼底,没来由的朱朝阳有些羞耻,他睁着眼,感受到那根灼热坚硬的东西逐渐破开后穴朝深处挺进,没过一会儿,张东升弯腰狠狠朝穴心一撞,三分之一的性器霎时冲进肠道!
少年的叫声中含着一抹不明显的愉悦,朱朝阳微张着嘴大口喘息,身体传来的那抹痛楚摆明了这一切不是假象,他咬紧下唇,忍受着下体初次被异物侵入的强烈不适感,直到体内的性器得到肠液充分润滑,顺着内壁更加深入,后穴才慢慢适应。
不等朱朝阳有更多表示,张东升开始了极速而猛烈的第一轮抽送,他的节奏如疾风骤雨,每每进入最深处又很快抽出,尝试寻找朱朝阳的敏感点,很
', ' ')('快龟头无意中顶到了一个东西,顶得朱朝阳再也抑制不了呻吟,喘气的频率明显加快,张东升注意到了他的变化,知道那是前列腺,又开始寻找其它的g点。持续了数百下抽插后,张东升将他大腿分得更开,用龟头破开吸附住它的软肉,终于彻底将少年占据。
因为持续勃起的性器太粗,还有四分之一进不去,只能留在外面,可就算是这样朱朝阳也感觉自己快要被撑坏了,收紧的腰腹下有根火热如烙铁的肉棒来回进出,将他的呻吟顶撞得支离破碎,腰身被抬起,张东升借助重力进入得更深,动作也加快了。满头是汗的朱朝阳努力迎合身上人的节奏,他颤抖着伸手,明显摸到了小腹处的凸起,和他的心脏一起强有力地跳动着。
张东升丝毫没有收减力道,他也看到自己性器的轮廓,将少年纤瘦的小腹顶出属于自己的形状,他的抽送越来越快,硬挺的性器再次涨大一圈,在少年湿润的肠道中摩擦出爱液。小穴过于紧致,肠肉紧紧吸附着肉棒上的青筋,绞得前端有点发疼,张东升艰难地退出,在白嫩的腿根处摩挲。
突然抽出的肉棒使得后穴变得空虚,痒,太痒了,朱朝阳按耐不住穴内的瘙痒,摆动身体去寻找那根性器,张东升却不急,在他腿心打着圈,直到浓密的阴毛蹭得娇嫩的肌肤通红,持续硬挺的性器依旧没有要射出来的迹象。
于是他再度掐着身下的腰肢进进出出,少年膝窝的软肉包裹住他宽厚的肩膀,抽泣着迎合他快节奏的插入,朱朝阳感觉腹部一直被坚硬的东西撑开,又酸又涨,他的双臂攀上张东升的脖颈,试图缓解酥麻感,却不料身体的快感反而更加强烈了,他颤抖着,已然保持不住手上力道,一直往下滑落到身上人的脊柱处,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在皮肉间划出一道道浅浅的红痕。
张东升默许他抓着自己的背,被他指甲划得有点疼时,他弯下身凑在少年耳畔:“别怕,抓紧我。”
闻言朱朝阳抬起脸,任由滂沱密集的雨点洒落在身上,张东升脸部画的妆顺着水流滑落,几分钟后原本的脸便完完整整暴露出来。朱朝阳睁着迷离的眼,痴痴看着他,身体即将迎来第一次高潮。
张东升握住少年身前抬头的阴茎,放缓动作专心给他按摩,前后双重夹击下朱朝阳的尖叫一声比一声急促高昂:“啊,张老师,慢点……呃啊……”
“别紧张,很快就要出来了。”张东升紧紧按住他将要喷出来的马眼,加重了身下的力道,专挑他的敏感点上撞,朱朝阳感觉脑袋昏昏沉沉,接踵而至的快感淹没了他,就在后穴要抵达高潮的瞬间,张东升低吼了一句什么,紧接着大股大股浓稠的精液在肿胀的性器中释放,来不及抽身就已经全数射进朱朝阳体内,这样的感觉极为舒畅,张东升已经很久不曾体验过,当下也顾不了其它,与怀中人紧紧相依。
朱朝阳受那精液烫得抖了一下,本能想要往后逃离却被牢牢禁锢住腰身,张东升在他穴内很快也达到高潮,放开了对他的钳制,少年的叫声一阵赛一阵高昂,前后同时达到高潮带来的毁灭性快感致使他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放空大脑去感受。
待他进入不应期,张东升缓过神打量他的身体。朱朝阳闭着眼,他不知道自己浑身上下青紫色的瘢痕,都是被张东升无意中弄出来的,腰窝的泛青显然是因为用力过猛,腿根处白红相间的液体一片狼藉,连膝盖处都沾着干涸的精斑,白浊将少年后穴填得又挤又满,张东升抽出性器,就有多余的精液顺着交合处流了出来。
朱朝阳勉强合拢双腿,不想让张东升射在身体里的精液遗落在外面,早已叫哑的嗓子无力说话,他慢慢坐起身,很快理清现状,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又向张东升索要亲吻,年长者热切地回应着,两具赤裸的身体紧紧相依,难舍难分。湿冷雨雾包裹住他们火热的躯干,使得交媾的场面仿佛浸泡在海洋中心,远远望去神圣无比。
然而对于张东升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性器并未疲软,依旧渴求更多的爱抚,他低头看向正努力不看自己的少年,眼含说不清的晦涩:“朝阳,到此为止吧。”
“你那里还没有完全释放。”朱朝阳再度张开腿,一副予取予夺的模样,“我可以的。”
“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可能会受不了。”
“不要把我想得那么脆弱。”朱朝阳将他的衣领拉拽过来,另一只手覆上他布满青筋的手背,“你看,里面的东西都快流掉了。张老师,满足我吧。”
张东升没说话。他揽过少年的肩,重新开始下一轮征伐。
这回张东升坐在地上,朱朝阳面对着坐在他腿上,后穴紧紧缠住张东升的性器,两人交换着绵长的吻,身下密不可分。
朱朝阳直觉那根滚烫的东西蓄势待发,他是那样紧张不安,一点点放松身体往下吞吃着硕大的肉棒,张东升默默等待着。直到朱朝阳怕疼再也无法往下半寸,他按住少年的腰,手掌缓缓向下按,将他牢牢钉在身上。朱朝阳忍不住哭了,低头抱紧他讨要安慰,张东升知道他疼得厉害,一边哄着一边毫不留情地将肉棒自下而
', ' ')('上捅进少年不住瑟缩的穴内。
“张东升……”朱朝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此刻下身的痛感比快感还多,夹杂着隐秘的欢喜与绝望,“我有点疼。”
张东升抱紧他,摸着少年后背的骨骼。朱朝阳本就身体纤细,能吞下他的肉棒已经很不可思议。
“别哭……看着我,我教你。”他仰视着上方弧形优美的头颅——悬于两侧的发丝被雨水和汗液纷纷沾湿,露出柔和不少的脸部轮廓,微垂的眼眸看上去迷醉诱人,鼻尖一抹莹润的明珠随着越发激烈的动作慢慢向下,滑进泛红的双颊。
朱朝阳按他的要求说话:“再往里一点。”
张东升如他所愿地往里送去,引来少年急促的喘叫。
“还想要……”
“谁在肏你?”
“是张老师,张老师在肏我。”
“老师的肉棒大不大?”
“好大,要被肏坏了。”
“能给我生一个女儿吗,朝阳?”
“不行,啊啊啊不要顶那里!”
暴雨流进了他锋利的伤口,卷出一团烂肉,鲜红的液体看上去崭新如昨。朱朝阳整个人被雨淋湿,低声喘息着趴在男人的肩上。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高潮过多少次,后穴仿佛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形状,到最后每次抽插都会带出浓稠黏腻的精液,全身都是红痕,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
在这场持续数小时的做爱接近尾声时,张东升抽空朝四周望了一眼,头顶小小的遮阳棚为两人挡去了部分雨水,边缘处不断有雨帘落下,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遮蔽得朦朦胧胧。他抚摸着少年细瘦美丽的躯体,海水由天空落下倒灌进眼底,世界翻涌着漆黑的浪潮埋没了两人,这时张东升才看清,贫瘠的夜色层层堆砌,像燃烧后冗余的灰烬,黏在雨中幕布上搓都搓不掉,视野里唯有少年天蓝色的袖口明净如洗,被水浸透的衣衫泛着晶莹剔透的色泽。
朱朝阳只属于张东升。是他的学生,是他的爱人。
张东升在想,如果那天他没有救朱朝阳,径直走人,朱朝阳会不会变成另外一副样子?两人还会有如今的温存时刻吗?
劫后余生的恐惧不禁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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