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觉得会做出这种过分的事情的不可能同时有两三个人。”
然后亚希子紧锁着双唇,表情略微放松了些,把长长的秀发往后扎了起来。
“是啊,做得真过分呢。”
随即她又恢复了原来的严肃表情,说:“如果凶手是同一人、而且在舞团成员当中的话,必须得想办法快点找出来才行,用什么办法呢?”
未绪当然对这个方法不可能有头绪,默默无语地喝了口乌龙茶,又把双手捂住杯子。
“未绪今天和那个加贺刑警说话了吧?”
亚希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比之前还小,未绪点点头。
“那个人对于案件的事情有没有说什么呢?比如凶手的猜想什么的。”
“没有,他没说,只是问了一点今天早上的事情。”
“是吗,真可惜。”
说着亚希子拿起威士忌正要往嘴边送,突然又停住了,把杯子放回桌上。
“尾田老师的上衣被弄湿了,”她说,“这如果也是凶手的所作所为的话,再上衣被弄湿的时候——也就是上课开始之前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的人就会被警察排除嫌疑了吧?”
“我也发现了。”未绪望着亚希子的眼睛说。
“事实上关于这点我不露声s地对每个人都问了一遍噢。”
“不在场证明?”
不知为何,未绪感到背上一股寒气袭来。
“是啊,我知道了几个那时没法触碰到老师上衣的几个人的名字,这些人应该就没有嫌疑了。”
说着亚希子用指尖沾了点水,在桌子表面用片假名开始写起字来,是这些人的名字,小薰、贵子……一共有六个名字。
未绪抬起头后,亚希子用杯垫把名字擦掉,说道:“记住了吧?”
“但这点小事警察肯定也已经查清楚了啊。”她说。
未绪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不知为何嘴里有点g巴巴的。
“喂,未绪。”
稍许沉默之后,亚希子用略带游离的眼神看着杯子,嘴里小声说。“为什么柳生没有死呢?”
哎?未绪不由得高叫一声。虽然感觉刑警们会听到,但亚希子并没露出很介意的样子。
“我觉得很奇怪呢。”她接着说,“杀害尾田老师的时候,她的作案计划实行得是那样完美,为什么这次的却失败了呢?”
“因为这次柳生喝下的毒比凶手意料中的少,或者,他可能以为这毒药的烈x会更强。”
“是这样吗?”
亚希子好像表示并不认同,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太yx,“然而要是真想致人于死地的话,不是应该还有其他的方法吗?比如加入大量毒物。”
“是吗……”
未绪只能歪着脑袋。她开始厌恶自己,为什么脑子转得那么慢,对于刚刚亚希子提出的疑问自己却完全回答不了。
“如果凶手一开始就不想让柳生死的话……”
听到亚希子的嘀咕,未绪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他为什么特地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而亚希子喝g威士忌,把冰凉的杯子顶着额头。
“是,”她说,“没道理做这样的事情啊。”
但她瞳孔里s出的光,连同着她冥思苦想的表情,似乎一直都没有消失。
第二天早上,加贺和太田两人开始对柳生进行录口供。天空看上去似乎有点y沉,加贺拿着伞离开了搜查总部。
柳生被送进的是面对着大泉学院的巴士站的四层医院,每当车一开过便会扬起一阵尘土。加贺皱起眉头推开了医院的大门。
柳生的房间在四楼,加贺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冷淡的应答,打开门,柳生看到加贺的样子后,脸s变得更为不好看了。
“很精神嘛。”加贺跟他搭着话,同时看了看太田。他显出笑嘻嘻的样子,说道,“这样一来就能好好谈话了。”事实上,担当医生已经保证了完全不会有问题。
“我胸口还一阵阵犯恶心呢。”柳生一副不耐烦的面孔,“我真是倒了大霉了。”
“不过还好没事了。”
加贺说着环顾了下房间,周围是雪白的墙壁,除了病床和椅子之外,房间里就没别的东西了,唯一的优点就是这里背对马路,不用受废气和噪音之苦。
“你这次可谓是自作自受。”
“为什么?”
柳生有点出乎意料,大声问。
“因为你试图一个人擅自行动。”
说完太田拉来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因为每个病房只有一个,所以加贺就坐在了窗沿上。
“能跟我们说说吗?”太田向柳生摆摆手,“你掌握了些什么信息,又打算查明什么呢?”
柳生从床上坐起来,分别看了看加贺和太田的脸,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不是还扬言要自己来解决案件吗,所以你就查了尾田两年前去美国时候的事情吧?”
经太田一问,柳生一瞬间垂下眼睛,随即又直盯盯地看着刑警们。
“什么解决案件啊,没那么夸张的,我只想尽我所能来拯救叶琉子。我觉得要是能知道老师和风间的关系的话,就能明白那家伙为什么要偷偷潜入舞团了。这么一来的话,鉴于这两人的共同点,常人都会想到去调查老师前年去美国的事啊。”
“你不光查了美国,关于其他地方也进行了调查吧?”
“因为老师两年前在美国的事警察很早之前就在查了吧,因为没什么发现,作为我而言肯定会查到老师所去过的别的场所咯。”
说到这里,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喂,难不成我是因为这个原因而遭到毒手的?”
“现在看来事情确实如此。”
太田说完,柳生朝着旁边作出一个掸东西的动作,好像在骂人一样。
“我还什么都没发现呢,为什么就遭此毒手?”
“大概觉得你找到了就晚了吧?”
加贺在旁边说道,“或者你还能想到别的理由吗?”
“没有了,我昨天在床上苦想了好一阵呢,为什么凶手杀了老师下一个目标非要是我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凶手这家伙原来想在被我抓住狐狸尾巴之前就让我消失。”
柳生用右拳击了下左手,歪着头,然后又看了看警官们。“只是目前为止我还什么线索都没有呢,这样对凶手来讲也会讨厌吗?”
“关于尾田去美国的事情,你究竟准备用什么调查方案呢?”加贺问。
“反正先把老师所有去过的地方列出来,然后再一一确认风间是不是也去过这些地方。”
“确认方法呢?”
“具体的方法还没定,不过我觉得分别写信询问芭蕾舞团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你有没有对谁说过这个写信询问的事儿?”
“没,没对任何人说过,没这必要吧?”
加贺和太田对望了一眼,看不出柳生是在撒谎。
“你应该已经在事务室里看过前年尾田去美国的记录了吧?”
“是。”
“那个时候做过笔记什么的吗?”
“做了哦,我记得应该是放在家里的抽屉里。”
“给我们看看可以吗?”
“倒是没关系,不过你们得好好索要哦,我妈刚才还在这儿,已经有点精神失常的样子了,我劝她回去都花了好大功夫呢。”
“我们会让他们注意的。”
太田笑着站了起来,“我去联系总部。”对加贺说着,走出了病房。因为是对被害者本人的谈话,所以搜查总部对报告寄予了极大的期望,不过加贺却没有感到有什么大不了的收获。
“再回到刚才的话题,你真的想不到别的可能被别人谋害的线索了吗?”
等太田的时候,加贺坐在窗台上发问。
“想不出来,”柳生回答,“有的话早说了,谁都不想死啊。”
“那倒是。”
“说实话,我真的很气愤,偏偏这段时期遇到这种事情,眼前还有一次大型公演等着我们呢。”
“是‘沉睡森林的美女’的横滨公演吗?你的角s是蓝鸟吧,前一场没能看到真是可惜,连票都买好了。”
未绪扮演的弗洛丽娜公主也没有看到,对加贺来说这才是最可惜的事情。
“蓝鸟是一个很有价值的角s,男舞蹈演员可以穿得漂漂亮亮的,舞蹈动作也很少,大家都很想演。”
“嗯……”
加贺把右脚放在左膝上,松了松领带。“稍微问你些冒昧的问题没关系吧?”
柳生鼻子噗哧出了口气,“你已经说了相当冒昧的话了,正是因为我的宽宏大量才没生你的气。”
“我还要谢谢你。”加贺说,“就是刚刚说的,如果你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恢复的话,应该有人会代替你的位置吧?”
柳生板起脸,眨了眨眼睛。表情好像在说,那又怎么样。
“这种情况下取代你的位置的人是定下来的吗?”
“没定下来,”柳生说。“不过总会有人替我跳的,我们经常会练习跳自己以外的角s,像蓝鸟这种在竞赛中经常被选用的标准曲目就更是如此了。勉强会跳的人有好几个呢,不过只是勉强会跳而已,在舞剧上能否赚钱又是另外回事了。”
“勉强”,说到这个词的地方柳生加强了些语气。
“虽然如此,不过一旦你不在的话,这个有意义的角s肯定会有人接替的吧?”
“算是吧。”说完柳生似乎察觉到了加贺的用意,莞尔一笑,说道,“不过为了获得角s而杀人的这种事情绝对是不可能的,我敢打赌。”
“是吗?”
“是的,舞蹈演员不会做这种事情,也做不到。虽然在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为了争夺主角而陷害对方的老土情节,但在现实中绝对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作为舞者而言,对舞蹈动作容不得半点瑕疵,跟别人的实力差距都会客观正视。要是别人跳得比自己的好,就把他排挤掉自己来跳这种事情本能的就做不到。想要一个角s的时候就靠实力来争取,仅此而已。即使从旁人的眼光看也是非常弱r强食的竞争。”
加贺直点头,这个柳生能够充满热情地说到这个地步,应该确如他所说吧。而且就常理来看仅仅因为这个原因而杀人的确有点不现实。
“你们几个在这场竞争中算是胜利者了吧?”
“我倒不想用胜利失败来表达,我们当中有人从一开始就技高一等,比如亚希子和绀野他们。而我和未绪这样的只有追赶的份儿。”
“原来如此,话说回来你和浅冈一直是搭档吗?”
“这段时间一直是,这次公演之前配得很少。”
柳生说完,目光突然凝聚,然后继续嘀咕着,“是啊,我就是为了她也不能让别人来演蓝鸟这个角s啊。”
“步调不合拍吗?”
“嗯,也有这个因素。”
柳生揉着自己的后脖子,双手在头上拉着,作了一个大幅伸展的动作。
走出医院,外面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灰s的沥青像被撒开的黑点一样,沙尘似乎减退了一些。加贺撑开带来的伞,太田也打开了折伞。
“今天好像是尾田的葬礼啊。”
加贺边往车站走边说道,“我想去看看。”
“你去看了对破案也没什么帮助。”
“至少可以知道一下出席者的名单。”
“嗯,那倒是有点必要。”
太田站住想了想说,“那我就回石神井警署吧。”
“我中午回来。”
加贺离开汽车站向葬礼会场走去。
尽管在下雨,会场上的出席者蜂拥而至,照理说亲戚不会很多,但上了年纪而且谈吐不错的人随处可见。排成一列的花圈上,还有些政治家和名牌企业的总经理的名字。从这些地方也能看出尾田康成不仅仅是一个芭蕾舞的导演。
从离出席者稍远点的地方窥望过去,舞团成员挨个儿走上来烧香。同时在喇叭里播放着唁电,也尽是一些财政界人物的名字。
烧完香后,演员们似乎准备回去训练,往加贺的方向走来。他压低伞遮住脸,往路边靠了一下。
绀野和高柳亚希子几人走了过去,可能走出练习室的时候还没下雨吧,他们都没有带伞。
加贺走在他们后面,发现了未绪的身影。未绪一身黑s连衣裙,胸口别了一个饰针。他在伞下望着她渐渐离去。
咦?她突然停了下来,就像人偶的发条断了一样不自然地停止。
不一会儿她看了看周围的状况,又再次慢动作般迈起脚来。然后在最近的一个转角拐了弯,但那不是回练习室的路。
有点奇怪——加贺跟了过去,在她拐弯的地方转了弯。
她消失了,他一闪念。那是条死胡同,而却不见她的身影。然而那只是错觉,她在一个被围墙包围的y暗角落里,背对他站着,长发被雨淋湿了。
“怎么了?”加贺问。但她没反应。
浅冈!他叫着走了过去,然后她抬起了略微低着的头,向他转过来。
可能是看到加贺站在那儿过于惊讶,未绪睁大眼睛,倒吸了一大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呼了出来,她手捂着胸口,好像在感受心脏的跳动,脸s比先前还要白。
“怎么了?”加贺又问了一遍,“身体不舒服吗?”
未绪望着加贺的脸咽了咽口水,说,“求求你。”
“带我去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吧,公园之类的……”
“浅冈……”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过加贺立刻感到不是考虑这事儿的时候。他向她伸出了手,而她立刻就拽住了。
加贺把伞尽量放低,注意着不让她被别人看到,就这样走到了汽车站。雨下得还真是时候。
拦了辆出租车后,他招呼司机去石神井公园。未绪抓着加贺的右臂不放,还在微微颤抖着。加贺的直觉告诉他,这颤抖不单单是由弄湿的头发所致。
到公园后未绪停止了颤抖,外面的雨也停了,两人走下出租车,向公园的入口处走去。道路两边种着的树木可能是洗去了长年的尘埃,每一课看上去都是那么生气勃勃。
两人在公园的林间散步着,没有碰见一个人。离开车道后,感觉声音就像渐渐被吸走了一般。在含有适量水分的泥土上每踏一步都会发出悦耳的声音。
加贺看到一个有顶的休息亭,就默默地在长椅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手绢铺在了边上。未绪毫不犹豫的坐在了他的手绢上,然后她就一直凝视着放在自己腿上的右手。
加贺又听到一阵踩踏泥土的声音,抬头一看,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和她父亲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未绪看看加贺,也把目光转向了那对父女。
父女俩似乎对加贺他们完全没有兴趣,在长椅边上的一个自动贩卖机前停了下来。女孩儿说要橙汁,父亲投了一枚百元硬币按下了按钮。传来一阵咕咚咕咚的铁罐饮料的声音后,父亲拉开了取货盖把饮料递给了女孩儿。女孩儿喝了一口,又还给了父亲,父亲喝了一点之后又给女儿,两人就这样递来递去地走远了。
等到完全消失不见之后,加贺开口说,“我们也喝点什么吧?”,他觉得似乎到了该说点什么的时候了。然而她对此没作答,
“加贺先生知道我现在在想些什么吗?”
她问道,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容。不,完全不知道,加贺回答。
“我可知道加贺先生到底在想什么噢。”
“是吗?”
“这个女人怎么了,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了,为什么自己非得受到这种待遇不可……”
“我可没这么想哦,不过我的确是在想‘你到底怎么了’,只是语气有点不同。”
呵呵呵,未绪笑了。
“我下了出租车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到底怎么向加贺先生解释,我会变得这副傻乎乎的模样,到底该怎么收场才好。”
“谈不上收场什么的啦,”加贺说,“你实话实说就可以了,不过我多少也知道一点的。”
听完未绪表现着不明白的样子,两手在膝盖上摩擦着。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她仰望着灰s的天空,说道,“我想到尾田老师的事情就会莫名地感到很悲伤,今天我不想去训练,突然之前的贫血就又犯了,所以,”说到这儿她又歪起了脑袋,“这样的r子里贫血病不犯该多好,我真的特别难过。然后我就想哭一会儿再回去……”
“我妨碍到你了吗?”
“是的。”未绪微笑着点点头,“不过幸亏是这样,因为跟您这么谈话比流泪要开心多了。”
“你能这么说就太好了。”
加贺用脚尖轻敲了一下地面,“不过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贫血呢,我一直很介意这点,你还是再去好好检查一下为妙。”
而未绪看了几眼他的表情后,耸耸肩笑了。
“加贺先生您是不是怀疑我得的不是贫血,而是脑肿瘤或者白血病这种不治之症?”
“不,并非如此。”
“没关系的。”她说,“真的只是贫血而已,这病在季节转换的时候经常会有,很伤脑筋呢。”
“噢……”
“嘿,加贺先生您听说过‘秋天童话’这个电影吗?”
“不知道。”
“在里面有一个芭蕾舞跳得非常棒的女孩子。”
她把食指按在嘴唇上,眼中回想着故事情节开始陈述起来。“那个女孩子有一个仰慕的男x。那是个新涌现的政治家,那女孩无论如何都想让他在改选中胜出。她妈妈很有钱,听了女儿的愿望后,就提出要向那个政治家援助资金。但是他却非常气愤,他不想被孩子的一时高兴所利用。”
“这心情可以理解。”加贺说。
“然后她妈妈就向他道明了事情原委,原来那个女孩患了白血病,已经不能活多久了,所以想在她的有生之年为其实现更多的愿望。而且那个女孩儿也知道自己的病。于是那个年轻政治家就答应了她们母女俩的要求。两人还进行了短途旅行。而在旅行途中得知正在上演‘核桃夹子’的舞剧后,他和主办方进行了j涉,并得到了允许让那个女孩儿出演。总彩排的时候那个女孩儿展现了完美的舞姿,赢得了大家的掌声。女孩儿高兴地说,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在舞台上跳舞真像做梦一样啊。”
“然而,”未绪接着说,“在回家的地铁上她的病犯了,妈妈我头痛——随即她就死去了。不过在她留下的r记上她写着:请不要为我的死而悲伤。之后那个年轻政治家也赢得了选举。”
“真是伤感的故事。”
“嗯,但是,”未绪说,“但我觉得并不令人沮丧,完美地完成舞蹈,到明天就可以放心离世了,虽说她那么年轻就死去很可怜,但作为一个舞者,她死而无憾。”
加贺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对他讲述这个电影故事,所以他也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怎么回答,一直默不作声。“好像说了莫名其妙的话了。”她吐吐舌头。
他们大约畅谈了30分钟后,天空开始渐渐蔚蓝起来,与此同时来公园里散步的人也开始增加了。两人从长椅上站起来开始步行,根据未绪所说,今天下午有练习课,而上午只是让大家做做热身练习。“你在这儿打发时间没事儿吧?”
加贺担心地说。未绪回答道,“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没处于能训练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