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开自行车的锁,把车停到门边,当他准备再度回到院里而钻进门时,却被眼前的情景却吓一跳。
有一个人站在纸板箱旁边。因为这画面过于具有冲击力,使昭夫险些大叫出声。
“你在g什么啊?”昭夫皱起眉小声道,他很快就认出人影的身份了。
是政惠,她就穿着睡衣呆呆地站在那儿,也没表现出对纸板箱有什么兴趣,眼睛看着斜上方。
昭夫拽住了母亲的胳膊。
“这三更半夜的,你是要g吗啊……”
政惠并未作答,看来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她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东西般地望着夜空,因为太黑,昭夫看不清她的表情。
“真是个好天气啊,”她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样一来,可以去郊游了。”
昭夫真想就地蹲坐在那里,政惠那悠闲的声音刺激着他的神经,使他的疲劳感倍增,他甚至怨恨起了这位无辜的母亲。
他一只手拉着母亲的胳膊,另一只手推着她的后背,政惠伸手扶住了拐杖。精神状况明明变成了小孩子,可每次外出时却一定带着拐杖等举动看似不可思议,但接触过痴呆老人的人都会说他们的想法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拐杖上挂着铃铛,一有动作就会发出叮铃铃的声响。昭夫一家搬来时,这幅铃铛曾欢快地迎接着他们,然而现在连这声音都成为了令昭夫不快的因素。
“快进屋吧,外面冷。”
“明天会不会晴呢?”
“肯定是晴天,没问题的。”
她大概是回到了小学时代——昭夫如此解释道。在母亲的脑海中,明天有快乐的郊游,为了确认天是不是晴着,就忍不住到外面来看了。
昭夫让她从玄关进屋,后者就把拐杖放进鞋箱,老老实实地走了进来。政惠是赤脚走到院子里的,她脚上的皮肤黝黑,像是用一只脚拖着另一只脚般地在走廊上前行。
她的房间就在这细长幽暗的走廊尽头,拜此所赐,她和八重子的接触得以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昭夫揉了揉脸,感觉自己的头脑也快被影响出问题了。
旁边的拉门被打开,八重子的脑袋钻了出来,她的眉头紧锁。
“怎么了?”
“没什么,是妈。”
“咦……她又g什么了吗?”声音中的厌恶感表露无遗。
“没什么大不了的,先不说这个了,我要去办事。”
八重子点了点头,表情也不禁变得僵硬起来。
“小心点啊。”
“我知道。”昭夫背对着妻子打开了玄关的门。
他回到院里,望着纸板箱叹了口气。里面装的是尸体,而接下来要搬走这纸箱的就是自己,他到现在都无法接受如此现实,这一定是他今生最糟糕的一个夜晚。
他关上盖子,提起了纸箱。除了感到不便携带之外,还发现这样确实比单独抱尸体时来得更重。他抱着纸箱来到外面,放在自行车后座上。由于后座很小,固定纸箱着实费了一番工夫。当然,要骑着车走是不可能了,昭夫一手抓着车把,一手推着纸箱,开始缓缓前进,背后的街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此时应是半夜两点左右了,昏暗的大街上并无行人,但还有一些住户的窗口透着灯光,昭夫为了避免不慎引发响声,小心翼翼地前进着。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巴士往来了,所以基本不用担心有人会从巴士经过的地方走来。必须小心的是其他车辆,在巴士和电车都休息的这会儿,出租车驶进狭小的住宅区的概率也就上升了。
他刚一想到这里,眼前就有车灯打了过来,昭夫随即闪身躲进了旁边私人修建的小路。由于是单行道,故而不必担心汽车会开到这里头来。很快,那辆黑s的出租车便驶远了。
昭夫再次朝他的目的地走去,这区区十分钟的路程,令他觉得漫长到窒息。
银杏公园位于住宅区的中心地带,仅仅是一座周围种着银杏树的简朴公园。园内虽设有长凳,却无一处遮风挡雨之地,因此也没有流浪者以此为家。
昭夫推着自行车,来到了公园角落的公厕后。许是因为雨一直下到今早的关系,地上的土很松软,厕所看上去并没有亮着灯。
他抱着纸板箱,一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一边走近厕所。稍稍犹豫之后,他还是进了男厕。因为他想为了使别人认为这是变态的行径,还是进男厕比较合适。
男厕中传出一股令人禁不住皱眉的臭味,昭夫尽量不使自己发出呼吸声,抱着纸板箱走了进去。他拧亮带来的手电筒的开关,推开了唯一的单间的门。里面的肮脏程度叫人乍舌,他觉得少女被丢弃在这里实在是太可怜了,哪怕只是她的尸体。可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回头了。
昭夫把手电筒叼在口中,打开纸板箱,将少女的尸体搬进了单间,选了个尽量远离马桶的地方,让尸体靠着墙坐在那儿。但他的手刚一放开,少女的身体便向一边倒了下去。
看到眼前这幅情景,昭夫险些掉落嘴里的手电筒,因为他发现少女的背上粘着湿漉漉的青草,不用说,那自然是前田家院里的。
这草有可能成为证据……
他不太了解科学刑侦,但他想只要这草一被化验就能知道是什么种类以及适合生长在什么样的土壤里,如此一来,警察一定会彻底调查附近民家的草坪。
昭夫拼命地用手拍着尸体上的草,草还粘在女孩的裙子和头发上。但是在拍的过程中昭夫注意到,就算从她身上把草拍下来也毫无意义,必须从现场清除才行。
他在绝望感的侵袭中开始捡拾被拍落在地上的草,然后扔进马桶。他还检查了少女的头发,现在已经顾不上对死者的恐惧了。
最后,他准备冲掉满是青草的马桶,可无论怎么按压把手水都不出来。他虽使出全力活动着把手,仍然没能得到一滴水。
昭夫走出单间去洗手的地方拧龙头,这才见到了细细的水流。他脱去手套,用双手接水到一定程度后悄悄回到单间,倒入马桶,然而这么少的量并不足以冲走里面的草。
他以自己的手作为容器,往返了好几次。昭夫也自问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如果被人看见的话一定会报警。可现在他连胆怯的时间都不再有,无所顾忌的破罐子破摔心情使他的行动变得大胆化。
好容易把草冲净后,昭夫带着空纸板箱走出了厕所。他回到停放自行车处,重新把纸箱叠好。虽想就把它直接丢在尸体旁,却也不得不顾虑到这纸箱很可能成为重要的物证。折到能单手携带的大小后,他骑上了自行车。
可当他用力去踩脚踏板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把目光投向了地面。在松软的土地上隐约留有轮胎压过的痕迹。
真是千钧一发——他跳下车,用鞋底抹平了轮胎印。当然,他也使自己留心不要留下脚印。然后举起自行车,带到不易留下痕迹的地方,再次骑了上去。
踩动脚踏板时昭夫觉得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背部等处已经因紧贴潮湿的衬衣而感到丝丝寒意。额头上的汗珠滴进他的眼窝,剧烈的痛楚使他皱起了眉头。
回到家后,纸板箱的处理先令昭夫感到了头痛。箱子里沾有少女的排泄物,可也不能简简单单地扔到外面。焚烧是一种办法,不过在这种时间生火反而会被人举报。
院子里的黑s塑料袋依然原样放在那儿,昭夫一边收拾一边在脑中抱怨着妻子连这点事都不替自己收拾。他把纸板箱塞到里面,进了家门。
从走廊上拉开政惠房间的拉门,里面漆黑一片,政惠似乎已经盖上被子睡觉了。
昭夫打开壁橱上方的小柜,这里不必担心会被政惠擅自开启。他把塑料袋放到里面,轻轻地关上厨门,政惠那边没发出任何动静。
离开房间后,他发现自己身上散发着一股臭味,那是搬动少女时沾上的。他走到盥洗室脱下衣服,一股脑儿地塞进了洗衣机,顺便冲了个淋浴。可无论怎么用肥皂搓洗,总觉得异臭仍然残留着。
到卧室换完衣服后,他回到了饭厅。八重子在桌上摆好了玻璃杯和罐装啤酒,从超市买的菜也搁在了盘子里,看来已经用微波炉加热过了。
“这是怎么回事?”昭夫问。
“我想你也累了,再说晚饭也没吃吧?”
“我没食欲。”这么说着,他还是打开了罐装啤酒。他想至少也让自己醉上一场,哪怕今晚即使大醉酩酊也无法入睡——
厨房里传来菜刀切东西的声音。
“你在g什么?”
然而八重子并没有回答。昭夫站起身,朝厨房看了看,烹饪台上放着一只碗,里面是r糜。
“三更半夜的你要弄什么?”昭夫又问了一遍。
“他说肚子饿了。”
“饿了?”
“刚才直巳下来了,然后……”接下来的话变得含糊不清。
昭夫感到自己脸上的肌r在抽搐。
“他还说肚子饿?g了那样的事,让父母承担了如此的痛苦……”
他大喘了口气,摇了摇头,走向房门。
“等等,你别去!”八重子急忙叫住他,“这也没办法啊,他这么年轻,从白天起就什么也没吃,肚子饿很正常。”
“我可一点食欲都没有。”
“我也一样啊,可他还是个孩子,不明白事情的严重x。”
“所以我要让他知道。”
“也不用赶在这会儿。”八重子抓住昭夫的胳膊,“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也可以吧?他也是受了打击的,并不是无知无觉,所以之前才一直没提肚子饿的事儿。”
“他没提是因为不想听到我的指责,所以看到我出去了,觉得机会来了,就来告诉你。他如果真的在反省,为什么不下楼?为什么还缩在房间里?”
“孩子想避开父亲的责骂是很自然的,总之今晚你先忍忍,往后我会好好说他的。”
“你说了他会听吗?”
“可能不听,但你现在去骂他也无济于事啊。责备他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眼前要考虑的是怎样保护他。”
“你满脑子都是怎么保护他?”
“难道不可以吗?我已经决定无论何时都要站在孩子这边,不管他做了什么,我都要保护他,哪怕他成了杀人犯。请你今晚就放过他吧,拜托了,求求你了。”
八重子的泪流过脸颊,印下两道痕迹,她圆睁的双目充着血。
看到妻子扭曲的表情,昭夫的怒气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心中逐渐扩散的空虚感。
“把手放开。”
“我不,因为你……”
“叫你放开就放开,我不会上楼的。”
八重子目光呆滞地半张着嘴。
“真的?”
“是真的,好了,你就给他做汉堡r饼什么的吧。”
昭夫甩开八重子的手,坐回到餐桌上,一下把玻璃杯中的啤酒喝了个精光。
八重子松了口气,回厨房继续切她的蔬菜。望着专心于挥动菜刀的妻子,昭夫想,或许她不做些什么的话就无法保持正常的神智吧。
“你也给自己做点,”昭夫道,“既然弄了,就一块儿吃吧。”
“我不用了。”
“别罗嗦了,你也得吃。接下来又不知何时才能安心地吃上一顿饭了,我也一起来,没食欲也得硬吃。”
八重子走出了厨房。
“他爸……”
“明天会很难熬的,得补充好体力。”
对他的话,八重子神s认真地点头表示赞同。
清晨五点十分,窗外的天空终于亮了起来。
昭夫坐在饭厅里。虽然窗帘还拉着,不过从其缝隙中透进来的光却不断增加着亮度。
桌上搁着盛有吃剩的汉堡r饼的盘子,玻璃杯中也还留有半杯啤酒,然而他已无心吃喝。八重子到头来也只勉强吃了三分之一的汉堡r饼,就再也吃不下了。她中途说人不舒服,现在躺在r式房间里休息。把东西全部吃完的只有直巳一人,就在刚才,八重子把空餐盘端了下来。不过昭夫已没精力对此再发什么牢s了,光是考虑今天该怎么熬过去,就已令他分神无术。
玄关处传来一阵声响,是有人往信箱里塞东西,大概是送报纸的。
昭夫刚准备站起身,又坐了回去。这么早就出去,万一被人看见就麻烦了。今天是星期六,昭夫平时几乎不会在星期六一早就出门,他可不想因为反常的举动而遭人怀疑。而且今天的早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对他们而言非常重要的消息,最早也是登在今天的晚报上。
这时房门咯吱一声打了开来,吓了昭夫一跳,原来是八重子进来了。
“怎么了?”对方诧异地问道。
“没……这扇门的声音怎么是这样的?”
“门?”她试着缓缓地来回推门,每次都会发出微弱地磨擦声,“哦,你说这个啊,之前就有了。”
“是这样啊,我还真没注意。”
“一年多前就这样了。”八重子这么说着瞟了一眼桌上的餐盘,“你吃好了?”
“嗯,收了吧。”
昭夫看着她把餐盘端去厨房,又将目光投向了那扇门。他此前从未关心过房子里的各种设备,也根本不了解家里发生的任何变化。
昭夫扫视了一番屋内,这儿分明是他从小就住惯的地方,可看什么都仿佛像是第一次。
他的视线停在了面向院子的玻璃门前,因为那儿的地上有块抹布。
“是在这儿杀的吧。”昭夫道。
“啊?你说什么?”八重子从厨房探出头来,她看来还在洗东西,卷着袖子。
“我说是在这间房里杀的人。”
“……嗯。”
“你是用那条抹布擦的地?”昭夫用下巴指了指玻璃门前的地板。
“不好,这可得收拾起来。”
八重子提着超市的购物袋,抓起抹布塞了进去。
“要和别的垃圾混在一起,可别扔了之后被人发现。”
“我知道。”
八重子进了厨房,接着传来了打开带水垃圾的垃圾桶的声音。
昭夫盯着放过抹布的地板,想像少女的尸体躺在那儿时的情景。
“喂,”昭夫再度叫八重子道。
“又怎么了?”对方不耐烦地皱着眉。
“女孩进了咱家吧?”
“是啊,所以说不是直巳强拉她来的,女孩自己也多少有点责任——”
“她既然进了屋,为什么还穿着鞋?”
“鞋?”
“那个女孩一只脚穿着鞋,或者说只脱了一只鞋。既然进了屋,还穿鞋不是很奇怪吗?”
兴许是没弄明白昭夫问题里的意思,八重子的眼神不安地徘徊着,最后终于以一副想明白了的表情点了点头。
“你是说那只运动鞋啊,是我给她穿上的。”
“你?”
“鞋当时就在玄关处,后来我想也不能让她光着脚,就替她穿上了。”
“为什么只穿了一只?”
“因为光是一只就花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长时间,要是太磨磨蹭蹭,被人发现就不好了。然后我把另一只藏到了塑料袋下面,你不会是没注意到吧?”八重子瞪大了眼睛。
“注意到了,所以我才给她穿上了。”
“那我就放心了。”
“你没撒谎吧?”昭夫鄙夷地望着八重子。
“什么?”
“不会是一开始她就只穿着一只鞋吧?是不是直巳硬把人家拉进屋,另一只鞋因而掉了下来?”
听到这话后八重子吃惊地扬了扬眉。
“我何必撒这种谎?真是我给她穿上的啊。”
“……那就好。”昭夫不再看妻子的脸,他想想也觉得这已无关紧要了。
“我说,”八重子提问道,“春美怎么办?”
“春美?”
“昨天你不是没让她来吗?今天怎么办?”
昭夫皱了皱眉,他都把这事给忘了。
“今天就跟她说不必来了,理由是正好星期六,难得也让我来照顾一天。”
“她会不会怀疑?”
“有什么好怀疑的?春美根本不知情。”
“……也是。”
八重子站到厨房里,开始泡咖啡,无所事事想必令她很难熬吧。昭夫想,在这种档口,像自己这样的人就什么都做不了。家里的大小事务向来都是j给八重子的,所以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他从来没做过饭,也不打扫房间,故而连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都完全不知道。以前八重子不在家时,他要去替父亲守夜连根黑领带都找不到。
正当他还是准备去取报纸而站起身时,听见远处传来警车的警笛声。昭夫一动不动地望向妻子,八重子也手握咖啡杯僵在原地。
“来了。”他自言自语道。
“还真快啊……”八重子的声音在颤抖。
“直巳在g什么?”
“不知道。”
“在睡觉?”
“都说了我也不知道啊,你去看看不就行了?”
“不,现在不用。”
昭夫直接把黑咖啡喝了下去,因为他觉得既然睡不着,不妨令自己的头脑冷静些。然而当他想到不知要忍耐这局面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