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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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解颐名不副实,总没个笑模样。说起这名字,还是算命先生取的。在此之前,何解颐的妈已经生了个漂亮的女婴,可没几个月就夭折了。其父和妹夫瞒着他妈找了处地埋了没几天后,肚子便又大了起来。算命先生说,此胎与早夭的女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何以解颐?这事只得天注定。解颐解颐,凡事便在解字身上。总之何解颐的妈挺着肚子到处走的时候,人人都说怀的是女婴,比如什么酸儿辣女之说,圆肚子尖肚子之说,诸多例证仿佛已经透过肚子看出这是一个女婴。可何解颐的父亲却说,解颐不就是笑的意思吗?这胎一定是男娃。应了他父亲的猜测,何解颐的确出落成了一个颇受街坊四邻艳羡的男孩。对于一个男生来说,简直可以说是秀丽,可眉宇间殢雨凝愁,眼神总是微微向下,不愿见人般的羞怯样子。知道的人们都说,这恐怕就是之前女婴的转世啊。不知道的却说,何家的小子长得真秀气,一副书生样子哩。

何解颐对于外界的流言充耳不闻,不如说,他对于任何人都是一副冷漠的态度,就连他的父母,他也是爱理不理。其父对于他这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极为不满,每次抬手欲打,都被其母拦住,毕竟是宝贝心肝,不爱理人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何解颐成绩拔尖,也从不出去玩闹,不结交调皮的坏小孩,还极为爱洁,非常省心。

何解颐的爱洁,甚至到了洁癖的程度。他不仅是自己身上一尘不染,身边的环境也要尽量清洁。父亲每次一咳嗽吐痰,他的眉头都会蹙起来;听到一些骂他娘娘腔之类的话,他也从不争辩,而是快步走开,倒不是他害怕,而是他觉得话中的污秽让他觉得腌臜。因此,他尤为不喜什么亲戚串门的热闹场面,每次走亲戚他的笑容都勉强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久而久之,他的父母也就不带他走亲戚,亲戚来到家里他也闭门不出,只是要在吃饭时才出来露个面。

何解颐自己心里究竟什么想法,除开他以外的所有人都不清楚。他也没什么知心好友,有女生喜欢他忧郁的气度和斯文的面相,也会因为他冰冷的态度而退避三舍,男生们则更不会跟这样一个人拉近关系。他仿佛游离于世界之外,他的母亲时常在想,自己的儿子之后结婚,会跟怎样的女生在一起呢?

一日,何家三人在家中吃饭,何父说,“先前你是不是打了你三伯的儿子?”何解颐抬起了头,咀嚼完嘴里的饭,才开口:“他要碰我,我只不过是把他手挪开罢了。”何父又说:“那他哭个什么!”

何解颐貌似不解地瞥了一眼,便不开口了。何父又说:“你不要以为你自己很了不起。是,你最高洁,但你不是活在真空中的。你怎么可能跟人完全不接触……”何解颐放下筷子,欲言又止,倒是微微笑了一下。何母看着他的表情,有种心惊的感觉,便掐下话头,让何解颐先回房了。门外何父的抱怨还在想起,何解颐手中翻弄着《红楼梦》,不知想着什么。

一转眼,何解颐都高中毕业了,毕业聚会上,人们都强邀着何解颐喝酒,何解颐推据不住,便喝了几杯。他不是没喝过酒,但过去都只是应付着喝一两口,此时不胜酒力,脸上烧起了薄红,显得有些娇柔。目中水光莹莹,仿佛芙蓉泣露,流眄寄情间,一众人都有些愣神。最后大家都摇摇摆摆地回家,何解颐没人顺路,但他除了脸有些红以外,其他举止都很正常,便放心让他一人回去了。他行走在人越来越稀少的小路上,月明星稀,他感受到了夏夜晚风的清爽气息。空气中吐着幽幽的栀子香,若有若无,仿佛蒙面的美人……但突然,一阵更为浓烈的酒气涌了过来,他蹙起眉,准备躲开,却发现醉汉正冲着自己而来,将自己扑在了一旁的墙上。他凝神看了一下,陌生人,估计也是个毕业的高中生。醉酒的高中生嘴里叫着:“晓芙,晓芙……”一边嘴往他的唇上凑。他避开脸用力推阻,却发现自己也因为力量悬殊和酗酒而有心无力。

何解颐并没有什么任何辩驳自己不是什么“晓芙”的话,或许对于他而言,比起大喊大叫还不如被一个醉汉这样纠缠。醉汉抱着自己哭闹了一阵后,便渐渐安静了下来。何解颐被迫跟他接吻了好几次,说实话,由于对方的动作太过笨拙,他根本没有情色的欲望。有的只是觉得对方一嘴酒气真的是太脏了,回去应该好好漱个口的想法。何解颐等了一会,发现对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了,便推开他,放倒在了地上。用手巾整理了一会脸上和脖子的口水,并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后,思考了一下,便扬长而去。

幸好,醉酒的高中生并没有被晾在那里一晚上,本来他们昨晚聚会他表白被拒绝心情郁结狂灌了好几瓶酒,醉意朦胧间便出了宴会厅四处乱逛,远远地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追了过去,后来怎样,他就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对方没怎么反抗,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一双明眸清月夜,两行风露冷阑干。在夏天的夜里,他竟然觉得有些发冷。最后,他被回过神来的兄弟找到带了回去,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想着对方的眼睛,觉得真是好看,宛如夏夜里的栀子花,氤氲着冷冽的香气。

何解颐回到家,父母都已经睡下了。他自己安静地去漱口洗澡。水流顺着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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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下时,他突然想到了之前那个高中生温热的怀抱,扑打在他面颊的炙热的气息。他自从懂事起,就没跟人这样亲近过,这种陌生的感觉不得不说很是奇妙。光是这样一想,他就觉得身上酥酥麻麻的,仿佛那个男生还在自己的耳旁呵气,说着“我喜欢你”之类的无聊话语。就连那浓重的酒气,肩头的泪渍,都很奇异地牵动了他的身躯。他擦干净身体,发现脖颈有一处玫红的痕迹,他知晓那是什么。他沉吟了一会,便穿上睡衣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何解颐便感到有些头痛,这无疑也是个新奇的感受。他撑着头,喝了母亲给他喂的汤,收拾一番后便出了门准备透透气。昨晚的经历对他而言仿佛没有任何影响,但对另一个人来说却有些晴天霹雳。杜康一觉醒来,隐约想起昨晚的事情,觉得大事不妙,对方没把自己宰了可能是最大的仁慈,而且他觉得对方比李晓芙更加漂亮是更加大事不妙的。他摸了摸身上,也没少什么东西,长吁了一口气。估计之后也见不到了,这么尴尬的事情估计对方也不会到处说,杜康心下一定,便翻身起来。他身体好,宿醉起来依旧活蹦乱跳。高考完了,他要大玩特玩,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才能排解他寂寞的灵魂。李晓芙已经成为了过去式,虽然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他一想到李晓芙就想起了昨晚丢脸的一切,但是他本身便是个乐天派,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可无巧不成书,两人再会,是在大学社团的交流会。这个大学嘛,要上不上,要下不下,何解颐纯粹是因为发挥失常,因为他的座位靠近后门,门不能关上,外面的蚊虫总进来叨扰他。而杜康进来则是破天荒走了大运。人逢喜事精神爽,杜康对大学的一切事物都接受良好,军训的什么标兵啦,班长啦,他都一举收入囊中。他跟着军训认识的哥们儿一起走进了诗歌社团交流会申请的活动教室,据说漂亮女生很多,他左顾右盼,却看见了一个貌似在某个有些尴尬又有些令人羞赧的回忆中出现的身影。

那人身旁正围着一圈女生,神色有些忧虑的样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了过来。正是那双清澈的眼睛,穿过人群一眼望向了他,就是那个人!杜康一时间感觉芒刺在身,连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住了。何解颐走了过来,往门外瞟了一眼,示意出去谈,杜康便跟了上去。

杜康苦着个脸说,“大哥,我也不知道会这么巧。那天我喝醉了,真对不住。有空我请你吃顿饭吧,要不你打我一顿。”

何解颐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道歉。我在想,你能不能再醉一回?”

杜康,“什么?”

何解颐的洁癖后来倒是好了很多,总之,到了一个常人可以理解的范畴。杜康对于自己的梦中情人从一个温婉的女生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男生这一转变倒觉得非常自然。毕竟与何解颐初识的那一夜,来如轻烟了似梦,莽莽撞撞间,似乎融化了什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何解颐的父母无可奈何,为了儿子,他们只得同意了他们两人的关系。而何解颐自始至终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为什么杜康见到自己老是红着脸,为什么杜康听到自己叫他老公后会像打了鸡血般卖力,为什么自己本来是想了解为什么身体会出现莫名奇妙的反应,但反而把自己赔进去了。不过何解颐并不是一个很在意这些的人,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他现在的笑看起来比以前真诚多了,他固然觉得世间跟以前一样的污浊不堪,但污浊之中又有一种带着戏谑的东西,让他鲜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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