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眠雨阴沉的脸色让宋经理有些提心吊胆,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路眠雨。路眠雨曾在法庭上被来回盘问了好几个月,后来又在监狱里混了四年,别的没学会,对这种审讯啊口供啥的倒颇有研究,一眼就能看出来宋经理没吐干净。
所以路眠雨只是轻轻咳嗽了几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马上宋经理又竹筒倒豆子一样往外爆料。
但当路眠雨真的听到那些人心算计时,他宁愿自己是聋的。
其实黎姜是原本是压根儿没有掺和过宋琪生意的,是宋琪三番五次明里暗里授意宋经理去给黎姜递话,宋经理在职场的这些年又是专攻察言观色以此向上爬,很快就猜透了宋琪的心思,找机会假装闲聊把宋琪的困顿和路氏集团的霸凌添油加醋地讲给了黎姜。
“不过我真的没有怂恿黎姜去和您作对。“宋经理吓得脸色都白了,拼命把自己摘干净。”是宋琪,宋琪算准了黎姜的脾气性格,绝不会看着他吃亏坐视不管,所以专门嘱咐我,只需要把处境描述得窘迫一些就行,不用对黎姜指手画脚,黎姜自己会冲在前面的,这样日后如果没有扳倒您您要找人清算也是先找黎姜,毕竟是他整理的黑材料,上报到检察机关,是他提起的诉讼,都是他……“
“是啊,都是他……“路眠雨叹息着重复宋经理的话。都是黎姜的重情重义,被人从头到尾设计摆布,冲锋的时候拿来当枪使,遇到事儿了又扔出去当盾牌。
宋经理还在说,他还想争取更宽大的处理。路眠雨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他嗓子眼儿里发腥,关节一阵一阵疼得让他心慌。他不想听了,这滩浑水到底能脏成什么样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他只想把黎姜打捞上来。
路眠雨他爹原来总是说,说路眠雨不适合生意场,是个太单纯的孩子。
“我单纯??我单纯?谁是孩子!!路进步你要是不想把生意给你亲儿子你就直说!不用找这些理由。“
路进步是他爹的名字,路眠雨每次听到他爹这样说都会暴跳如雷跟他爹顶嘴。
五六年过去了,他终于明白了他爹的话。
路眠雨已经筋疲力尽。他看着窗外初冬正午的太阳,照得这城市一片肮脏的白色。如果自己能把黎姜从这片泥潭里拉出来,一起躲到个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马达轰鸣没有尔虞我诈的地方,安安静静过点小日子该多好。
审完宋经理时老肖刚好赶回来。路眠雨拽着宋经理交给了老肖。
“让他当场给宋琪去电话,然后让技术部马上定位宋琪的地址。”
“他要是跟宋琪约了暗号在电话里报信儿怎么办?”老肖有些担心。
“报信儿?”路眠雨看了宋经理一眼,轻轻拽起了他的领子。
“如果我们顺利抓到宋琪了,咱俩从此相安无事,如果我们没有顺利抓到宋琪,无论是不是你报信儿的原因,我都把你的血一滴一滴从身体里面抽出来,让你的前后两层皮儿贴在一起变成个新塑料袋儿搓都搓不开,你听懂了吗?所以你最好期待我们抓宋琪的过程顺顺利利不要出一丁点儿差错。“
还不等宋经理回答路眠雨就一把推开他扔给了老肖。“带他去吧,现在打死他他也不敢报信儿了。”
回到办公室时路眠雨看到了等在门口的薛老幺。薛老幺好像是经过了简单的冲洗,头发还没干透就赶了过来,能洗掉的痕迹自然都洗掉了,但也有洗不掉的。薛老幺的眼眶青了一只,脖子上有被项圈磨出的一道红印儿,嘴唇两侧也被口枷勒出了淤血。
“呃,你也过来了,没啥事儿你回去歇着就成。“路眠雨故意移开了目光留给薛老幺一些体面。
“没事儿,我也没啥事儿,我就是……是不是线人出了什么问题?我应该想到靠不住的,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薛老幺有些战战兢兢。路眠雨的手狠是出了名的,老肖那么个混黑道混了二十多年监狱里呆了小十年的人都怕了路眠雨,把他在薛老幺面前渲染得一副活阎王的面孔。
“没什么麻烦的,你做的已经很周全了,办事儿么,考虑再多也会有纰漏,修修补补的事情才能往前推进,没事儿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路眠雨有些心不在焉地安慰着薛老幺。
“呃,那……“薛老幺还是支支吾吾。
“你到底想说什么?”路眠雨没了耐心。他之前顶烦薛老幺就是因为这个。被人插傻了么成天磨磨唧唧的一句话分三段说。
“老肖,他也不是故意的,他说您……要剁他手指来着。”薛老幺试探着看着路眠雨的脸色小声嘀咕。
路眠雨扭了头看盯薛老幺,把薛老幺看得心里一阵阵发毛。“您给他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别……“
“你俩不是炮友关系么?“路眠雨打断了他的问话。
“呃,是……“薛老幺不知道路眠雨咋忽然提起了这。虽然是明摆着的秘密了,但也没人就这么正儿八经地开会一样提出来啊。
“只是炮友,他把你搞成这个惨样子,你还在这儿替他求情?”
薛老
', ' ')('幺沉默了一会儿。
“我也是自愿的。”
路眠雨也沉默了。换成以前他绝对一脚就把薛老幺踹开再骂他一句贱货,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那声“我自愿的”却一直缠在路眠雨的心里。
路眠雨点点头。“别太上心了,老肖那人……挺好,就是,哎咋讲……反正你也别太上心了。”
老肖在外面玩的花,男女不分,从大学生到熟男熟女,炮友情人无数。路眠雨也不好说人家的这些私事,却又担心薛老幺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或许他这话也不是对薛老幺说的,而是对那一份有去无回的、不对等的感情。路眠雨望向窗外,黎姜那视死如归的神情又变得清晰了起来。
“我知道。我自愿的。”薛老幺还是那句话。气氛有些压抑。
“嗐路总,我就是一贱货,谢谢您还提醒一句。”薛老幺玩笑着打破了沉闷。
路眠雨也笑笑,摇了摇头。他倒是不觉得薛老幺有多么贱了。但他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感情是冷暖自知的事情么,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你帮我查个人吧。就是黎姜。查查他的背景,越详细越好。”路眠雨交代给薛老幺。他们这群人里也就薛老幺的心细能办这些事情。
“行,可能花些时间,之前也大概打听过,姓黎的没什么特殊背景家里很普通,查起来大海捞针不怎么容易。”薛老幺说。查个家世显赫的宋琪简单,查个普普通通的市民难。头绪线索太少。
“没事儿你慢慢查,只要保证结果是可信的就行。”
路眠雨挥了挥手打发了薛老幺,独自走进了办公室锁上门。
他拿出了手机,打开了监控。
黎姜的身影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在看到黎姜的那一刻,路眠雨的眼眶就被泪水糊满了,影像变成了朦朦胧胧的一片,梦中似的。
路眠雨忽然猝不及防地把手机狠狠摔向了墙面。
哭个屁哭哭个屁哭!大老爷们儿哭咧咧的像什么样子!遇见了这种烂人甩了扭头走开就行了!还至于把自己憋哭了!自己一辈子就没有因为感情的事情这么窝囊过!
更何况还他妈的是别人的感情。
他有满心的怒火,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宋琪的气还是在生黎姜的气,也有可能是生他自己的气。
路眠雨擤了个鼻涕抹掉了眼泪。捡起了自己的手机。屏幕碎了,监控App也已经给摔退出了。他用手掌抹了抹屏幕,觉得凑合着还能用。
手机屏幕刚好亮起。技术部定位出了宋琪的地址。那串横竖撇捺在布满裂痕的屏幕上显得极其扭曲。
果真,宋琪不在本市。路眠雨查过宋琪,他在外省没有什么人脉关系,看这地址是个农村,估计是黎姜找的门路。路眠雨现在一心想的都是黎姜,他觉得自己是一位勇士,要把黎姜从巫师的诅咒中解救出来,从这段恶心的算计中。
路眠雨开车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那些不得善终的爱情故事,可越想越觉得憋屈。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天长地久有时竟,此恨绵绵无绝期。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加一脑门子白头发。书里面再悲催的爱,也都是生于情死于情而已,还是太干净,没现实中来得苦涩。咋就没人写个,信誓旦旦,不思被卖。卖了不说,还背后插刀。天长地久有时竟,算计你绵绵无绝期。
路眠雨满心惆怅地推开门的时候,黎姜在做饭。
对。黎姜在做饭。路眠雨怔了一下。
“你下次买麦片,买原味的,这啥玩意儿?香蕉蜂蜜的,你个大男人平时吃这味儿?”黎姜不仅在用烧水壶煮麦片,还在挑剔口味。
“你还吃上了......”心可真大。路眠雨先是白了黎姜一眼,又马上笑了笑。真好,黎姜生机勃勃的样子真好,不会因为这些小情小爱而枯萎。
“当然要吃。不吃不饿死了。等你折腾完了我还得出去过日子呢。”黎姜还是那副冷言冷语的模样。
真的是过个屁日子。路眠雨心头又酸了一下。
地面上还是散落的痱子粉和被撕碎的外套。就那么不加遮掩地摆在那里,宣泄着黎姜对路眠雨的无尽厌恶。
但这次路眠雨没有发火。他从洗手间拿出拖布默默地开始清理。黎姜为了宋琪忍下了多少,这一地的狼藉怕是诉说不了十分之一。路眠雨心里倒有些疼,如果不是因为宋琪,黎姜估计早就和自己动手了,不打个你死我活非得有一方不喘气儿了就不算完。可因为宋琪的缘故,黎姜也只能撕撕衣服摔摔东西,更多的委屈憋在心里。
“黎姜,你这样为宋琪,值得吗?”
“值得。”黎姜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路眠雨停下手上的忙活看着黎姜。
“关你屁事儿。”黎姜冲着路眠雨笑了笑。
剧本的走向有点儿不像路眠雨脑子里那勇士屠龙解救公主的戏码。不过没关系,让黎姜看清宋琪的真面目他自然
', ' ')('就会弃暗投明。
“如果宋琪背叛了你呢?”路眠雨义正词严地问。
黎姜很不屑地笑了一声。都不想搭理他。
“你笑什么?“路眠雨的一腔热血都被黎姜笑成了滑稽的肥皂泡泡。
“笑你是个傻逼。“黎姜说。
“我傻逼?!“
“对。“黎姜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麦片烧水壶,正眼儿瞧向了路眠雨。
“路眠雨,你根本不懂正常人的感情。你更不会懂什么是爱。所以你才会问出来这么傻逼的问题。“
路眠雨一拳把黎姜打得踉跄了几步撞到了墙上。黎姜是能躲开的,路眠雨确定。他俩在夜市干架的时候路眠雨就惊讶,一个书呆子咋这么能打。
但黎姜这次没躲。他遵守了承诺,由着路眠雨拿他撒气,放过宋琪就行。
“如果宋琪出卖了你呢?如果他把你扔出去让你替他去死保他自己的狗命呢?”路眠雨怒吼着抓住黎姜的衣领。
黎姜定定地看了路眠雨几秒,咧嘴笑了笑。他嘴里被打出了血,笑得时候有些凄美。路眠雨怔住了。
“如果我死了能换他一生平安快乐。我甘愿。”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