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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眠雨的手一直都不消停,一只手从头到尾都在折磨指间的那根香烟,另一只手不是揉脸就是拽头发,还都像拧抹布涮拖把似的使劲儿。这些行为都是内心慌乱到一种无法承受的状态时出现的肢体反应,冯大夫见惯了平时浑身上下不是不忿儿就是不屑二百五似的路眠雨,这会儿心底里也实在觉得不忍。
当然对于冯大夫这种能把前男友骟了的人来讲,这不忍不是同情路眠雨的处境与经历,而是担心那张好看的脸和茂密的头发非得被揉出褶子拽成秃顶不可。
所以冯大夫还是劝慰了几句。
“如果实在是后悔手术,那过上个半年左右吧,身体各方面都恢复好了,再仔细计划一下第二次手术,看看把人造子宫取出来,再缝合阴道是否可行。”
“那就是说还是有办法的?”路眠雨看到了些希望,整个人也像是萎蔫儿了的植物忽然有了水,抬起头来倏地坐直了许多。
“办法是有,但还是那句话,这些都是手段,您是什么个意愿,想要达成什么效果,通过这个手段能不能达成,您还是要自己考虑好,别做完了又后悔,修修补补拆拆卸卸,到时候只剩下一堆零件儿,人都废了。“
冯大夫的话让路眠雨一下子又泄了气儿。他现在对自己的智商极其不自信,总是想要去改变些什么,总是事与愿违,事后去修补,却越补越漏。
也许最适合自己的行事方法就是消停待着。
行吧。反正一切都得等黎姜的身体好起来。
想到黎姜的健康情况,路眠雨忽然变得表情极其认真好学充满求知地盯着冯大夫。
“我再咨询个事儿,有个人.....一个熟人,之前受过一些打击,精神状态变得有些……不一样。”路眠雨实在无法接受当着外人的面儿把“傻”“异常”“痴呆”这种词儿用到黎姜身上。只有自己可以这样称呼黎姜,别人不行。
就在这念头出现的一瞬间黎姜的话又过电一样在路眠雨大脑闪回。“是占有,是统治,是主导,是主人与狗。”
路眠雨使劲儿摇头试图甩掉这些声音。不是的,真的不是这样。
可只有自己可以,别人不行,难道不就是这样吗?
“路总?”冯大夫已经喊了好几声。
“呃?”路眠雨断片儿了似的回过神儿来。
靠,这……所谓的熟人,不会就是路总自己吧。冯大夫见路眠雨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倒的确像是精神状态……不怎么一样。
“您要问什么来着?您说您有个,熟人。”冯大夫干咳两声,掩盖笑意。“熟人”这个词,太拙劣。“一个熟人吧,受到打击之后精神状态不太好,然后呢?”
“呃呃。对对,我接着说。“路眠雨的确像是梦游。自打得知了黎姜动手术的消息后他一直都是这种有些恍惚的样子。“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在一次打击影响了精神状态之后,经过第二次打击,又……变回去了一些?“
“变回去?“路眠雨用的词总是奇奇怪怪的。冯大夫努力尝试着理解。”您说的意思是……好转?“
“好转……倒也算不上吧。“路眠雨犹豫着说。他实在也没觉得黎姜好转了多少,好转了的黎姜应该上来就抽自己一个大耳光,打得越狠越往死里揍说明恢复得越好。可黎姜不仅没对他动粗没恨他骂他,反而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安慰起自己来了。
顺从,还是顺从和依赖,程度与发病的时候相比并没有减轻,恢复的是一些理性思考的能力,恢复的是逻辑,却不是情绪。
冯大夫看着路眠雨那抓耳挠腮的样子就知道他问的这个人是谁了。除了病床上躺着的那个,没有人再能让路总有这么生动而丰富的表情。
在冯大夫的印象里,路眠雨那张脸算是冷的。虽然也不是面瘫,各种表情也有,却总让人觉得戴着个面具,那些表情敷衍而又程式化,生意场上见惯了的逢场作戏。而现在,路总的五官真得是被一颗心支配了,即便表达的是疑惑难受后悔之类的负面情绪,却也还是多了许多的温度。
冯大夫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心里清楚,眼下动手术的事情算是被自己暂且糊弄过去了,也多亏路眠雨心乱没空和自己计较。可不定这个狠人什么时候又反应过来或是发起疯来找自己算账。这次在这个病人身上路总动的除了肾之外似乎还有些心,多少尚且不知道,但如果能帮了路总的忙,路总多多少少就会念自己的好。
“算不上好转,但就是不一样了,对不?”冯大夫问。
“对对对!是这个意思。“路眠雨果真马上一脸诚恳请教的模样瞧着冯大夫。
“我不是精神科医生,但大致的原理都是共通的。任何表现出来的精神偏差,都可以类比为身体生病时所出现的症状,唯一不一样的是,身体的疾病我们不仅可以观察到症状,还可以找到病灶,是腰子衰竭了?是睾丸里长了个瘤子?但精神疾病我们却只能观察到病症,找不到病灶,所以难治。”
冯大夫因材施教,选用的都是路眠雨能懂
', ' ')('的语言。见路眠雨转了眼珠子皱了眉又点了头完成了一系列思考消化,冯大夫才继续讲下去。
“但我们依旧可以类比,比如说我现在撞断了腿,疼得死去活来,忽然间又半身不遂了,下肢没知觉了,这样在感官上的确是疼痛消失症状改善了,实则却是更严重了。精神也是这样,两种打击叠加,病情会出现怎样的变化都有可能,看起来可能更好也可能更差,所以我们不能只看表面,想要找到根源还得去看专科医生。”
路眠雨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去看心理医生或是精神科医生是他早就考虑过的事情,只是怕黎姜不再依赖自己时就会离开,所以才一拖再拖。
冯大夫知道路眠雨问的是黎姜,这两天黎姜对路眠雨的百依百顺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他很“善意“地提醒路眠雨:
“路总,不过我有一件事儿是要说清楚的。人身体生病的时候,感觉虚弱,就要靠着点什么,扶着桌子靠着墙拄着拐棍。精神生病也是一样,需要有个依赖,而一旦痊愈,人就可以自己站起来再也不需要拐杖了……“
话说至此就打住。冯大夫是个聪明人。这话只是陈述事实,没有给路眠雨指明任何方向,就看路眠雨怎么选择了,让病人站起来是一种,靠着他是另一种。要肾还是要心,无论怎么选择,都怪不到自己身上。
而就这简单的几句话,路眠雨已经是一身冷汗湿透了衣服。
再也不需要拐杖了,再也不需要了,再也不需要。
黎姜再也不需要自己了。
路眠雨脚下没站住头一晕向后踉跄了几步。这两天他也是几乎没怎么吃饭。
冯大夫赶紧扶住了他。
“路总您别急,无论什么治疗,身体素质是基本要求。要想养好身子,最快也得三四个月,您可以慢慢琢磨。“
没提黎姜的名字,但路眠雨自然知道说的是谁。两边都在心照不宣地装糊涂而已。
三四个月……外人说出来或许还觉得是很长一段时间,但与黎姜相守,一生一世犹嫌不够,三四个月……聊胜于无而已。
路眠雨有些凄凉地笑了笑。
这个话题他实在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单是想一想就能要了他半条命。
“那边儿重新包扎好了吗?“路眠雨岔开话题。
“不难包扎,这会儿肯定好了,不过可不能再乱撕开纱布了,感染了更麻烦。“冯大夫叮嘱。再出什么事儿挨揍的估计还是自己。
路眠雨叹了口气点点头,转身又去了病房。冯大夫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堆被路眠雨搓得散碎的烟草。
他总是个需要别人帮他收拾残局的人。
也不知道是重新包扎的时候就没醒还是又睡着了,路眠雨推门进去的时候黎姜才听到响动醒来了。
他眼睛眨巴眨巴的冲着门口的方向,看上去糊里糊涂,仿佛只有眼睛醒了,其余部分还在梦中。
“姜儿,睡醒了?”路眠雨怕吓到黎姜,放低了声音放慢了语速笑着问。
而黎姜就像是没有听到,完全没反应,还是那副表情盯着路眠雨。
“看啥呢傻……“那句“傻乎乎的”到了嘴边又被路眠雨咽了回去,他不想再用一切跟”傻“有关的词汇去形容黎姜,哪怕是善意的玩笑。他不想给黎姜暗示,也不想给自己暗示这是一个在精神方面低于常人的人。
“看啥呢姜儿,瞪个大眼睛。“路眠雨蹲在黎姜身旁,重新组织了语言,忽然觉得不用那个词儿也可以表达黎姜的可爱。
黎姜不语,目光就黏在路眠雨身上,跟着他走进房间,跟着他蹲下在床边。
“姜儿这是累了?现在已经四个多小时过去了,医生说术后六小时就可以吃一些易消化的东西了,姜儿想吃啥?我去给你买。“路眠雨想伸手摸摸黎姜的头发,看看他脑袋上有没有出汗,要不要添被子减被子。可黎姜猛地一下子缩脖子躲开了。
路眠雨也吓了一跳,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该缩回去还是向前伸。黎姜犯病以来从不会躲避他的触碰,就算是再生气再不开心都不会。
就算是犯病前也不会是这般反应。没捆着的时候伸手打开,捆着的时候用眼神狠狠表达厌恶,都是正常的。可这既不让摸又不反抗是个什么情况。
路眠雨还没反应过来呢,黎姜就问出了一句话,一句让路眠雨恨不得戳了自己耳膜的话。
“你是宋琪新雇的司机吗?“
卧槽!!!
黎姜声音软绵绵的,很礼貌也很怯懦,像个单纯的孩子,可却是着实让路眠雨从天灵盖一口气疼到脚趾头。非常生硬的疼痛,没有一点儿缓和余地。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
路眠雨还没从这当头一棒中回过神儿来,黎姜又问出了第二句话。
“宋琪让你来接我?他在哪儿呢?“
这句话之后,路眠雨和黎姜大眼瞪小眼地沉默。黎姜满脸的认真,一点儿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一直皱眉警觉而又好奇地瞅着路眠雨,而路眠雨则彻底石化了,伸
', ' ')('着个手一副许久没人动过的静止招财猫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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