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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妓的服侍
贺时渡在封锁阳城后得意回朝,楼仲康接兵南下。
青原前往邺城一路寒冬,但幸好恰逢年关,只要有人烟的地方就有喜气。
他们路过一个叫做十里镇的地方,正月十五当天有杂耍,夜里有灯会。檀檀下了车不愿走,非要留在此地看灯会。
十里镇,是燕赵交界的地方。但因为村落太小,又很贫穷,因而没能作为战略地。
有过前车之鉴,芳年不慎担忧:「世子,谨防有诈。」
檀檀看卖艺人耍杂看得入迷,将身上的铜板都打赏给了卖艺人,卖艺人收到丰厚的打赏,又表演了一个高难度的技艺。
她没见过民间的戏耍,不知道原来可以这样有趣,她主动地和围观的人群们一起鼓掌欢呼,因卖艺人做出的滑稽动作捂腹大笑。
贺时渡从檀檀身上收回目光:「这一路她没有与任何人接触过,无事的。加强布防即可。」
说罢他咳嗽两声,芳年才吐露心中不满:「她一路走走停停,去哪个城镇都要停留近一天,您有伤在身,又添风寒,哪经这样折腾?」
檀檀从卖艺人那里离开时,花银子买了两张他们画的小画,她认真地介绍给贺时渡:「他们方才,拿着笔隔空画,然后喷口水上去画就出现了。」
他不忍戳穿她被骗的事实,只是颇嫌恶地道:「别人口水喷上去的,你也不嫌脏。」
她卷起画,交给随行的婢女让她收好。
卖艺人说这画是能够辟邪挡灾的,她买了两张,一张自己留着,另一张打算送给平昌。
「你真扫兴。」檀檀道,「又不是买来送你的。」
她儘管直言数落,贺时渡也不计较,她数落他的,惹怒他的,他都会在床笫间索要回来。
夜里陪她看灯会的时候,他才察觉身体却有不适,忽而一阵晕厥,他扶额撑住自己,不过片刻,她已不见身影。
他慌张地向四周望去,不见檀檀,便揪起身旁路人的衣领问道:「我身旁的小姑娘呢?」
路人抖着身子,瑟瑟道:「不不知道啊,什什么小姑娘?」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鬆手道歉,又给了那人一枚银子,那人拿着银子往人群外面挤去,一边挤一边咒駡。
正欲唤芳年他们前来去寻她,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两隻柔软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侧耳贴住他的背。
他发怒地抱起她往马车的方向走去,檀檀被扔进车里,她还惦记着外面的花灯,嘴已经被男人狠狠地堵上了。
他几近撕咬地对待她的嘴唇,香甜的口脂入口成了苦。
「你再敢乱跑,信不信打断你的腿?」
他的语气是檀檀没有听过的狠,一出口,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被上天眷顾惯了,所想之物皆能轻易得到,对人世上的事物,他一贯没有过多的偏执,但凡他想要,即便是强取豪夺,也总会得到手。
檀檀才不信他会打断自己的腿。若她下次要跑,也一定不会让他找到。
「你打断了我的腿,谁陪你去骑马,陪你去射猎,谁站在你身边给你研墨呀?」
「没心没肺的东西。」
他惯性地一把拍在檀檀臀上,并不知这个动作每次都能让她羞愤欲死。
她从没被别人碰过自己的臀,就连娘都没打过那里。
那是长辈教训小孩子时才会碰的地方,她觉得自己被他的动作侮辱了,他打完那个地方,又总喜欢入她,仿佛她是个不通人性的东西,她的存在只是为供他出气,泄欲的。
她知道现在他在气头上,不想自找苦吃,于是双腿跨开坐在他的腿上,钻进他的大氅里,闷声道:「刚才你为我着急的样子,我真喜欢。」
她不带刻意讨好的语气让贺时渡气焰全灭,他此刻被风寒折磨得头晕脑热,也不迫着自己去想她此言真假。
反正檀檀是从不会骗人的。
「那怎不见你有半点喜欢的样子?」他挑了眉,外头看着檀檀。
身患风寒,他面上多一丝虚弱的白,外侧的灯火映在他脸上,他俊朗的容颜更似一块美玉,少了凌厉,多几分温润。
檀檀道:「可我也喜欢花灯,喜欢热闹,好好地看着花灯,你非要把人家带走。」
他总有办法把错推到别人的身上,檀檀怕他故技重施,于是抱住他:「咱们回南池吧。这一路上,我看到我们燕国以前的城镇、百姓,都很好,我以后也会好好留在南池的。」
他又咳两声,左臂上的新伤连带着发痛。
他们刚抵青原时遇到一队埋伏, 不像是阳城士兵,却寻不出来路,混乱中一隻短剑射向他,若非他反应快,那支短箭就会插进他的胸膛。
那些伏兵在刺杀失败后便自尽,留下的唯一线索是刺向他的短箭。
他仔细检查过那把箭,箭身刻着微小的花纹,他有过目不忘之能,很快想起自己曾在檀檀燕国公主的玉牌上见过同样的纹路,或许那
', ' ')('刺杀他之人,与去年灯会在城门放火造成混乱的是同一拨人,甚至,与提供毒药给嘉宁皇后,毒杀他父亲,也是那些人所为。
随着阳城战事的推进,他逐渐确定:比起给阳城通风报信,那些人像蜥蜴一样蛰伏在邺城各角落,他们还有更重要的目标——杀死南池大司马。
他反手圈住檀檀的腰,纤细的腰肢他一隻手臂就能完全圈住,眼里映着的灯火明灭交替,渐渐暗淡成深灰色。
若他不想落得父亲的下场,便不该有任何的悲悯。
一回到南池贺时渡就病倒了,太医诊断过,才发现他手臂上伤口发炎,虽不说危急,但任何正常人遇上这种伤病都要受一番大的折磨。
他许久才患一次风寒,这次又逢受伤,夜里发起高烧,很难靠意志强撑下去。
阿琴一边煎药,一边叹气:「大司马从来是一身伤,却没什么病灾,这次真是稀奇。不过他身体素质可比普通人好多了,小姑娘你也不必太担心。」
檀檀吃着手里的糯米团子,道:「有兰娘照顾他,我才不担心呢。」
阿琴舒心一笑:「还是咱们小姑娘想得开,等我煎完药就给你煮汤圆,你带着去找平昌公主。」
檀檀上一次提着小食盒在贺公府溜达,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只是她瘦了太多,阿琴一想她在阳城吃了苦,就觉得心酸。
她回屋去寻手炉,然后追了出去:「小姑娘,我陪你去吧!」
檀檀可是十分清楚的,他们秦国人都心眼小。
当初的确是她骗了平昌带自己花灯会,然后一走了之的,平昌一定不会轻易就原谅她。
平昌公主见她,果然是冷冷淡淡的,仿若她是个和她毫无关係的来客。
「我带着小汤圆给你赔礼道歉了。」
「当初不是走的很决绝吗?怎么又回来了?」
平昌说罢,竟不觉自己流泪了,两行眼泪滑过脸颊,檀檀看得真真切切。
平昌性子要强,不愿承认自己哭了,还强作镇定问道:「可是卓家人亏待了你?怎么瘦成了这鬼样子?」
「我瘦了,可是也长高了。」
她现在和平昌公主是一样高了呢。
平昌公主别过脸拿帕子拭去泪水,转头吩咐阿琴:「平日多喂她一些。」
檀檀笑道:「我在阳城也有人疼爱,也有人照顾的,又不是去受苦的。你知道阳城女子的首饰有多少款式吗?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每次去买首饰,都多买一件给你的。」
她甚至天真地想过,等打完仗就让人把她挑选的那些礼物送去贺公府。
「阳城冬天没有炭火,你可冻着了?」
平昌一边问话,一边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盛着汤圆的小碗。
「你可不要在阿琴面前说这个呀,一说这个她就哭,好像我死了一样。」
「呸,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檀檀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下垂,她忍不住哭相。
「那,你也要好好喝药,听太医的话,不要经常生我的气,生气的话,对身体不好。」
平昌久病未愈,憔悴的很明显。
这时传来兰娘求见的消息,平昌和檀檀都恢復了心情,让兰娘进来。
兰娘双眼发红,一看就是刚哭过的。
「公主,世子他不愿喝药,也不要人伺候他他站都站不起来,还发脾气。」
太子被废,父皇去世,平昌和贺时渡已成陌路。她巴不得贺时渡病死在床榻上,或者死在外面可她还身系着皇室的脸面,不能因夫妻不和而遭人笑话。
檀檀闻言腹诽,秦国人,原来不止都心眼小,还都不爱吃药。
平昌也是,贺时渡也是。
「他脾气向来如此,你跟他比我久,难不成还不清楚?」平昌无奈道。
「他可以衝妾身发脾气,可是哪能不用药呢?世子从来没病得这么厉害,公主,你想想办法吧。」
平昌觉得晦气,「我能有什么办法?」
兰娘瑟缩道:「或或许,小姑娘去,能劝得住他。」
「我不要去。」檀檀立即反抗。
平昌也不知道这二人间发生了什么,为何檀檀会突然间如此抵触,可若是檀檀能劝得动他,倒也可以一试。于是劝道:「檀檀,他若有三长两短,秦国的社稷就崩塌了罢了,你是个燕国人,可他总归也照顾过你的,你就当还他一个人情。」
她已经用自己的身体还过了。
兰娘恨不得骂死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被贺时渡照顾过吗?
檀檀还是不情愿地去他屋里照顾,他昨夜被伤口折磨地一夜未眠,白天才睡着,醒来时天昏地暗,原来是外面下着雪,怕雪光刺了他的眼睛檀檀才拉上了竹帘。
她捧着一本秦国民俗集在看,这本书之前断断续续看了一年仍未看完。
贺时渡不知是她,但看身影,还以为是兰娘。
他念了声兰娘
', ' ')('的名字,要水来喝。
半晌后那个身影才磨磨蹭蹭端着一杯水过来,直到她走到近前,贺时渡才认得出来。
「你怎么来了?」
「我也不想来的,兰娘嫌你脾气差,不愿来。」
他伸手去接杯中水,檀檀忽然退开两步。
她当着他的面,将水倒在地上。
那杯水对高烧中的人来说是琼浆玉露,她一挥而尽,随着最后一滴水从杯子里坠地,她闭上眼,两行泪流下来。
「你跟卓大哥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是你亲口将我比作你们秦国的娼妓。」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会这样恨他,憎恶他,以前他让她光着身子跪一整夜,用各种下流的手段欺负她她也不觉得有这么恨。
他那一席话,是一把刀子刺进她的心里,还要左拧右拧,要搅碎她的心。
青原至南池的一路上,她怕他知道自己偷偷见过卓大哥,会对卓大哥不利,而这时卓大哥和昭娘一定已经平安抵达阳城。
她做不到若无其事留在他的身边,云淡风轻地报復他。
他记得那一席话,可此时实在无力与她深究下去,忍着身上的疼痛,他极力耐心道:「去,再给我接一杯水。」
「娼妓,只在床笫间服侍人。」她冷漠地走开,隔着半室的距离,她看他的眼神却像隔着千山万水。
她恨他,这是毋庸置疑的。不止灭国之仇,她更恨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恶毒的人。
贺时渡低骂了句「蠢货」。
蠢货,她是以为自己的病好不了了么?
他知道真正濒临死亡的感觉——那是毫无预兆的恐惧。
区区疾病,顶多折磨他一二日。
也许等他病好后,就会下令处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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