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御医每说上一句,笔砚的脸就白上一分,待听到他说:“我在方子里开上这味药,就是想为你家少爷定神祛惊,令他能够好生休养。须知,三分病,七分养,若是不能好生养病,再好的药也救不了命。”时,笔砚如有雷霹,“噗嗵”一声跪下,哭道:“大小姐,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少爷,竟让他险些被奸人所害。”
青岚听他哭了两声,知道他已经彻底明白过来,自家的少爷到底在内宅里有多招人眼,便喝道:“好了,这是在柳老御医的家,我们登门拜访,你切不可太失礼数!”
笔砚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奴仆,抽答两声,自己擦了眼泪站起来,发了会儿愣,眼中闪过一道亮眼的光芒,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射出了仇恨之光,怒得咬破了嘴唇。
青岚主要目的达到,便不再跟柳老御医多言,问了问青琚目前的情况,以及他会不会因为这次的药材事件留下后遗症后,便带着笔砚回了青府。
露华院里,青琚吃了柳老御医留下的药后,已经好了很多,听完笔砚的话,却不见太过吃惊,苦笑一声:“到底还是叫她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笔砚惊问道:“少爷竟是知道谁在害你?”
连青岚都有些吃惊:她原本劝青琚去白行立家避难时,青琚那倔头青的样子还在脑中,他实不像是个看透了一切的人,想不到,居然这个便宜哥哥还叫她看走眼了吗?
青琚三言两语把事情便分析清楚了:“我如何不知?我是青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孙,祖母虽有时有失偏颇,但她不会装假,她是真正疼我的。父亲从小对我寄望甚高,我若出了事,对他有什么好处?在这内宅中,手段通天,又看我不顺眼的,除了那一个人,又还会有谁?”
他修长的手指毫不避讳地指向了正院的方向,清湛如泉的双眼中冰雪弥漫。
青岚见他真的看事通透不少,还是有些怕他再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忙进前一步,问道:“那你会怎么做?”
青琚慢慢抬眼:“妹妹想叫我怎么做?”病弱的少年双颊深陷,眼中却有剑光劈开。
青岚一时竟无法直视这样光华初绽的青琚,微微侧开眼:“那人现在是害不到我的,倒是哥哥你,正躺在病床上,她虽现在被禁足,但在内宅里能量还是极大,若真的想害哥哥,哥哥只怕防不甚防。”
青琚轻声笑了一声:“看来,妹妹真的是很不了解你的哥哥。她余氏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母亲送给父亲的一个婢妾,我堂堂白氏后人,青家的嫡长子,还须得怕她?你只管放心,在我这里,她翻不起浪。”
青琚这话说得豪气,但奈何他在青岚这里信用度太低,她根本不敢完全信他,把刚刚的话又问了一遍:“那你准备怎么做?”
青琚一抬眼,去看笔砚:“想来,你对下手的人已是有些算数了吧?”
他二人从小一起长大,青琚此人一向聪明,笔砚虽没说什么,但他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笔砚膝头一弯,就要跪下:“少爷,您只管吩咐,只需您一声令下,笔砚我立时把那敢翻了天的狗才给您抓到面前来一泄心头之恨!”
青琚摆了摆手,淡淡笑道:“这你却错了,我现在,不止不会叫你抓人,还不许你说出去,你可能办到?”
笔砚和青岚同时一呆:“啊?”
这人病了这么些日子,不会是病傻了吧?
青琚没理这两个这么明显的诧色,而是问道:“你可知,现在余家的那位当家人现在是何人吗?”
他不等青岚回答,便道:“吏部侍郎,这算什么,只若把余氏‘谋害嫡长子’的证据揭发出来,父亲纵然看在余家的份上,不会叫余氏即刻下堂,她也得发配到庄子上,回府之日遥遥无期。”
青琚这两句话这才分析到了点子上,青岚身子往他的方向倾了倾,听他继续道:“可余氏在青家为恶已久,又育有一子一女,娘家背景又深,我们就算扳倒了她,只要她还在青家一日,她也会有翻身的那一天。我现在对付她,只是白白浪费机会,也打蛇不死罢了。”
青琚这话虽没有明着在说谁,青岚心里却有些不自在:她跟余氏相斗几次,看上去余氏是吃了亏,可她还真没有一次能让余氏伤筋动骨,反而是余氏,险些还叫她吃了大亏。
这白白浪费机会的,不正是青岚她自己真实的写照?
青琚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瞥了她一眼:“妹妹不必多想,若是余氏只是在面上苛待你,给你下几个绊子,你那样对付她,叫她被你打怕了,反而不敢再来对付你,也并非是个错误的办法。只是她这个人,我这些年虽在内宅不多,与她没有多大的接触,我也知道,她看似温醇和软,实则是个最固执,最坚持的妇人。一般的妇人吃过两次亏就会缩头,她却不一定,她一旦是盯上一个人,定是许胜不许败的。”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青岚像是刚刚才认识青琚似的,惊诧地望着他:这个哥哥看似对内宅的事不在意,其实他并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否则的话,他怎么会对平时一个月连面都见不到的女人知之甚深?看来,若不是他的腿伤了,青琚这人说不定还真是个人才。
青琚缓缓道:“对付她,一定不能轻易冒进,必要找出能一击致死的破绽,叫她再也不能翻身!”
尤其是想到醒来时笔砚告诉他的,青岚遇到的险情,青琚一口牙齿紧紧咬着,若是余氏在她身边,他只怕已经忍不住去收拾她了!
青岚听他说得极为有理,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问道:“那我之前几次三番地跟她作对,是不是我做错了?”
青琚轻声一笑,语态中说不出的自信:“我的妹妹,几时又需要跟人低头了?之前是哥哥没能力,没办法说服祖母把你接回来,又没办法打听出你在哪里,才让你在那鬼地方多受了几年搓磨,但现在你既已经是回来了,那就不必再委屈自己,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什么。你要相信,有什么事,还有哥哥在你后头撑着!”
明明这少年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甚至是还不能站起来,青岚面对着他明亮如晨星的双眼,没来由地就相信了他的这一番话:这个哥哥,他好像真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笔砚已经是欣喜地又哭出了声:“太好了!大少爷,你终于想明白了!”
青琚温和地看着这两个为他重新振作起来而高兴的人,也笑了起来:“我怎么能不想不明白?若是再不明白,只怕就要被人食肉寝骨,不得安宁了!”
有了青琚的保证,青岚没有为青家对余氏母女两人的惩罚过多的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