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鸾知他此话不实,也不点破,只道:“那不知常公子特意来相见,是所为何事?”
常云萧听她追问,正色道:“在下无意中得知姑娘深重奇毒,虽医术不精,但也想为姑娘略进绵力,还望姑娘可以信任在下,给在下一个机会。”
陈青鸾心内疑惑重重,她中毒之事,除了苏仁与薛老之外,应再无旁人知晓。苏仁自不会随意同外人说。薛老那便曾答应自己保守秘密,他的人品,陈青鸾向来信服。只不过自他徒儿周正一进京之后,也曾在薛老家借宿过一段时日,若是他无意中得知此事,又告诉了常云萧,虽不无可能,但若当真如此,实在过于凑巧了些。
见她沉吟不语,常云萧忙接着道:“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并未曾刻意探听姑娘的隐私,只是那日您去拜访薛老先生之时,在下恰巧经过,无意间听得只言片语。上一次在集市上相遇,姑娘妆容虽明艳,但仍依稀便透漏出疲倦之色,所以斗胆有此猜想。”
南疆四大奇毒,在前朝便已失传。陈青鸾当年中的灵炽之毒,是将毒液混合其他药物制成的粉末,在黑市上不知经了多少手,最后被人用在了她身上。而前些日子所遇的紫衣客,身为百越皇族,手里也不过是有两条幼蛇,若非他主动提及,陈青鸾甚至不知那就是灵炽。
这常云萧若是个同薛老一样的医痴,那么对自己感兴趣也不奇怪,只是陈青鸾实在没兴趣做别人的研究对象。她笑着婉拒道:“这就不需常公子费心了,我身上这毒虽一时片刻不能根除,但是薛老先生给我的药也足够压制毒性了。”
常云萧却连连摇头,他道:“薛老先生的医术,在下望尘莫及,但是在下有一本家传的古籍,其中对百越的毒物描写甚详,只是年代久远,不知其真伪,若是能加以验证,也许正可自书中找到根治此毒的捷径。”
他这样一说,陈青鸾犯起难来,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说辞来拒绝,只好道:“既然如此,那改日我定要邀公子来我府上研讨一二。”
这时小二敲门进来,将酒菜布好。陈青鸾便借此机会与那二人告辞,临走时又吩咐掌柜,免了他们的饭钱,这才离开不提。
那常云萧自窗口看到厂督府的马车离去,回首向身边的人拱手行礼道:“多谢杨兄相助,以后终于不用麻烦你日日陪我过来了。”
那杨姓公子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不过你平日在女色上都不太上心,怎么就非要勾搭她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他凑近一步刻意压低了声音接着道,“她可是那位院子里的人,平王殿下当年都在这事儿上吃了亏,做兄弟的还是劝你莫要做傻事。”
常云萧玩笑般拍了拍杨公子的肩膀道:“你方才当着人家的面,可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背后就说人家城府深,实不是君子所为啊。况且我又不是贪图人家美色,我早就打听过了,那厂督府里头的女子,没有能住满一年的。届时她失了庇护,少不得要成为那些嫉恨阉党之人的泄愤对象。若届时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出手相助,何尝不是一桩美事?”
那杨公子只觉面前这人设想的太过于理所当然,甚至于痴人说梦,然而也知他偏执起来不好劝,只能给他时间叫他自己慢慢想,所以也不再多言。
作者有话要说:苏仁: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我,委屈
陈娘子:???
第33章 初进皇城
作为一个言而有信的人,陈青鸾翌日便上下打点好, 给常云萧下了请柬。只不过并非将他邀请至厂督府来, 而是去了薛行之的小院子。
薛老先生出发前, 周一正已经自行找好了住处搬了出去, 薛行之便将那一屋子心肝宝贝交付给了陈青鸾, 旁的药材他倒是不在乎, 只是地窖中养着的一屋子珍稀毒虫,交给别人喂养他是万万不放心的,而作为报酬,允许她随意使用他的药材, 其中不乏名品。
这样一来,正好方便他二人研讨医书,若有需要实证的东西, 顺手便能凑齐材料。
然而历经几日之后, 二人证实了那本古书中所记载的东西样样属实, 心却是越沉越低。只因按照书中的记载,解药其中有一味无可替代的药引, 正是要用灵炽所产下的卵。
活体灵炽陈青鸾这辈子也只见过一次,而且尚是幼体,常云萧则是见也没见过,甚至还请陈青鸾画下了其形态,珍而重之地同那古书装订在一起。
事情到了这一步,陈青鸾也唯有苦笑,灵炽原本就已多年无人见过活物, 若要取其卵,必然要自小豢养一对到其成年,方有些可能。现下也只能寄希望于已经身在百越的薛老先生了。
眼见今后再无继续研讨的必要,常云萧表现的好似无所谓一般,却在收拾好自己几日来随手放的东西后,突然与陈青鸾道:“在下还有件事想拜托陈姑娘,不知陈姑娘可否答应。”
陈青鸾笑道:“你说便是,这些日子多有劳烦,只愿我不会力有不逮才好。”
常云萧却是一脸信心满满的模样,他道:“这事旁人也许办不到,但对陈姑娘来说应是不难。”
“哦?”陈青鸾侧头,准备洗耳恭听。她一个根基不深的商户女,处处都不可能比常云萧一个有官职在身的太医强。若是要求到苏仁头上,那他这迂回的方式当真是舍近求远,甚至说是起了反效果都不为过。若非他还是实打实地在帮陈青鸾寻找解毒之法,那么按苏仁的性子,早就将他寻个罪名发配出京了。
而听常云萧说完自己的请求之后,陈青鸾愕然半晌,最终点头道:“好,这件事我答应了,一切都按你的计划来。”
第二日,陈青鸾同以往一样出了府,却在薛老的小院子中待了一会儿之后,便独自上了另一辆马车,那马车一路向南疾行,最终停在了宫墙脚下。
陈青鸾已经换上了一身小太监的衣裳,下车后便见常云萧已经在此等候,她低着头拎着笨重的药箱,默默接过常云萧递到手中的腰牌,紧跟在他身后往宫内走去。
此时正赶上看守宫门的侍卫交接轮班,常云萧原本就是个熟面孔,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笑嘻嘻地往里走,而陈青鸾此时身着太医署小厮的衣衫,手里又有腰牌,守门侍卫不疑有他,便也直接放了她进去。
二人这一路,尽是挑那偏僻的小路而行,兜兜转转停在了一处颇为萧瑟冷清的宫殿门口。
陈青鸾倒吸一口冷气,偌大的皇宫,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偏所有的富贵与喜气,都与这“冷宫”二字无缘。
昨日常云萧想要求她之事,便是来替一位冷宫中的妃子看诊。
这位徐美人当年还未失势的那段极短的日子里,曾照拂过常云萧几次——后宫之中尔虞我诈,若是哪个女子身边没个靠得住的医官,那便会凭空多出许多破绽来。徐美人这样没有背景的人,自然没有娘家靠山帮着安排,只能选择在年轻的太医刚入职,还未在宫廷浸润中成为滑不溜丢的老油条前加以笼络,才不致将来有需要时无人可用。
徐美人入宫不到二年便因冲撞了皇子而获罪,被打入冷宫,没想到隔了这许多年后,竟然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徐美人不知是以什么法子拉拢了看守冷宫的內侍,叫他传讯给常云萧,求他念在自己当年提携的份上,找个医女来给她看诊。
若是寻常病症,只叫常云萧亲自来便是。她既没有明言是何病症,又特意嘱咐他找医女来,定然是不能泄露于外男的难言之隐。
大楚风俗在此,很少有女子会钻研技艺独立工作。太医院的医女中,可用之人本就不多,而且多半都从属于有势力的宫妃。贸然叫来冷宫看诊,人家肯不肯上心还在其次,若是因此牵扯出了不得了的事,反而叫有心人利用了去,那反而是害人害己了。
他思来想去,便找上了陈青鸾。
她医术尚可,又是与这皇城毫无干系之人,最重要的是,若在带她进宫时真出了意外,以她眼下在苏仁身边的地位,也一定能够安然无恙。
陈青鸾也是听完他详细的安排后,认为此事并不会给自己亦或苏仁造成多大麻烦,所以才应下了。只不过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真到了皇城之中,也还是有些紧张。
常云萧在外打完点了看守冷宫的內侍,那一脸横肉的老太监才慢悠悠地给二人带路进去,到了徐美人屋外也不肯走,还道只能给他二人一刻钟的时间。
常云萧轻轻敲门,片刻之后,里头有人低声应了。
常云萧看了陈青鸾一眼,抬手做了个请进的动作。陈青鸾会意,抬脚独自步入屋内。入目是一间小小的厅子,要绕过一扇屏风才能到看到里间。屋内摆设虽然简陋,但姑且干净整洁,比起厂督府的北院来不知要好多少。
里间榻上侧卧着一个瘦削的女子,她知道今日有人要来,已经特意梳洗打扮过了。劣质脂粉无法遮掩住她黯淡无光的灰白肤色,陈青鸾知道自己并没有多少时间,也不与她拘礼,开口便是:“娘娘是何处的病症,且先详细说与民女知晓,然后民女再给您诊脉。”
徐美人在冷宫中多年,早就没了帝妃的架子,她伸手叫陈青鸾再靠近些,随后低声道:“我也不知是何病症,只上个月行经之后,血就一直止不住。”
陈青鸾一边挨着床边半跪下来,一边道:“经行不止的原因可有多种,若娘娘没有有严重的腹痛一起发作,那就并无大碍。”
她伸手搭上徐美人干枯如柴的腕子,只觉这脉象所指的病症十分明晰,她瞪大双眼望向徐美人,只见她目光躲闪,又将手自陈青鸾指尖下抽了回去,似乎恨不得立时将自己那枯瘦的身躯团成一圈缩进被子里,却又强行忍住,极其微弱地幅度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