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侯同他的原配夫人早在两年之前便和离了,于同年,潇潇生下了第二个孩子,是个继承了她娘亲好相貌的女儿。
那一对夫妻闹到如今形同陌路,倒也不是没有缘故的。
早先的时候,相府嫡女嫁给了侯府世子,也算是一桩挑不出来毛病的好婚事。奈何之后徐氏一直没能生出个孩子来,虽然因着老侯爷夫妇都已经相继过世,并没有长辈能因这个缘故给她脸色看,然而别人背后说的话传到耳朵里还是不好过的。偏偏清平侯也不是个很解风情的男人,一心都扑在军政要务上,一年半载回京一次,也是多半出去应酬,很少在府里过夜。
徐氏也不是没有抱怨过的,可对着恍若不知自己处境的丈夫,她一个出身尊贵的女子,实在无法开口说求他给自己一个孩子。毕竟当初新婚燕尔时,虽不曾有许多深情,可也是同吃同住过一段时日的,兴许他这样冷落自己,就是因着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呢?
所以每次面对清平侯时,她总是强忍着试探与愧疚,以及一些期待,表现出一个主母该有的贤良大度来,甚至还主动往他房里填了不少美貌的婢女。
若是自己实在生不出来,那将通房生的孩子养在自己名下,总还是可以的罢。
她不说,清平侯就当真不知道,一个出生就是世子的男人,若没旁人提点,对于内宅那些弯弯绕,还真是没法子无师自通。
所以,当他把怀了身孕的潇潇带回府里的时候,面对歇斯底里的妻子,他觉着实在莫名其妙。
“休要胡闹!你之前表现出来的贤良大度都是作假的么?她是什么身份,又威胁不到你的地位,你就偏偏容不下她么?”
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的徐氏终于察觉到自己从前的隐忍有多么荒谬。难不成天下还真有天生大度的女人吗?不是的,只是怕被厌弃而不得不为之。可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争不抢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既然如此,那些整治婢妾的法子,她也不是没学过的。
只可惜,潇潇并不是普通的婢妾。不管是以不守规矩为名在大日头底下罚跪,还是冤枉偷窃关了柴房,这看着柔弱的女子总是能趁人不备便逃得无影无踪,再见面时,就看她梨花带雨地缩在清平侯的怀里,口里还哽咽着道:“侯爷,夫人恐怕是容不下妾身的,不若您还是把妾身送出府去罢,妾身也不求名分,只要自己跟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平安就好。”
之后本就岌岌可危的表面关系都维持不住了,徐氏怒而离府回了娘家。清平侯虽然并不欲彻底断了这份夫妻恩情,却也还是想在潇潇平安将孩子生下后再将其接回来。
而就在这几个月内,前锋营中的人员调度,都是由清平侯来敲定最后的人选,然而那些本来几乎已经要定好了的名单中,却突然一再被爆出些不堪的丑闻来。不堪重任,只能换掉。
可是这些人被披露出来的时机也太巧合了些。于是很快,后知后觉的清平侯也察觉到了潇潇这个女子似乎目的并不那么纯粹。
在潜入书房时被抓了个正着,看着眼前不知该如何处置自己的男人,潇潇索性直接和盘托出:
“幼时妾身曾蒙您搭救,才能存留性命至今,现今又以蒲柳之身得您恩宠,您总该相信妾身绝不是恩将仇报来的,你且看看那些被换下去的人,又有哪一个是当真能担当重任的?纵然出身清白,刚正不阿,可领兵打仗不是儿戏,不论是将士还是百姓,都不该成为他们杀生取义的牺牲品。”
清平侯默然不语,潇潇的意思他能理解,然而从前那些人选,他也是持着保留态度,更有为了给岳丈面子才留到了最后的。
可这并不能成为窃取他军务机密的理由,可是看着面前的女子,他突然发觉,自己竟然没法下狠心直接处置了她。
而就在他还在天人交战时,潇潇不卑不亢,继续道:“我在府中这数月,一些从前的旧事也听说了些,夫人不能生育,是被她身边的丫头害的,只是她自己并不之情,如今虽仍在找大夫调理身子,已是于事无补了。所以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还请侯爷把他留下,好好抚养长大,而妾身虽然问心无愧,却也没奢求可以在侯府中占一席之地。”
思量再三,清平侯最终答应了她的要求,自此潇潇于自己的小院内足不出户,安心养胎。而清平侯虽然没有立时去将他的夫人接回来,却也不再似从前那边宠爱她。
潇潇只当二人的缘分已尽,也不做他想。
哪知就在此时,侯府迎来了一道圣旨。
作者有话要说:杂七杂八的番外又爆字数了,没有写完_(:3」∠)_
明天更下半段,然后就真·完结啦~
第80章 各有因缘(下)
一夕出征,生死未卜。
徐氏在听闻清平侯所率的那支军队陷落入圈套, 怕是九死一生之后, 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她回到侯府时, 也顾不得主母的矜持, 杀气腾腾地直接带着人冲进了潇潇住的小院子。
平日里潇潇自然是不把这些家丁仆役放在心上, 可如今身子重, 实在不想冒险同人大动干戈。毕竟若是清平侯当真一去不回,那她腹中的,就是那人唯一的血脉。
于是便收敛了往日刻意挑衅的嚣张,温言道:“夫人不必动怒, 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不论侯爷这一趟能否平安回来,这孩子都理应认您做母亲, 妾身也没有卖身到这府里, 回头夫人若当真容不下妾身, 妾身也不会强留。”
徐氏见她这坦然淡定的模样,心头火气, 冷笑着道:“免了,谁知道你肚子里的,是当初哪个野男人留下的贱种,侯爷被你的花言巧语蒙蔽,我可不吃这一套!”
说罢,招手便要叫人将她拿下。
事到如今,证明清白之类的辩驳早已经不重要了, 徐氏宁可过继一个宗族旁支的孩子过来养大,也不会留下潇潇肚子里那一个。
潇潇反应也是不慢,借力打力将先扑过来的几人丢出去后,知道这话是同她讲不通了,直接跳窗逃走,自去了先前早已预备下的宅院,将孩子催生出来,只勉强歇息了三日,便冒险潜入了厂督府。
虽然说了自此别过,再不纠缠,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若是不能将人救出来,那么能同他一起埋骨于山野,倒也算是个归宿。至于那个孩子,虽然十分割舍不下,但若是没有亲生爹娘的庇护,直接把他留在高门大院里独自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还不若让他长于民间,无拘无束。
于层层包围之中杀出的清平侯,在见到潇潇过于憔悴的面孔时,心内百味杂陈。他这个人,平日里是不怎么风雅的,也没什么高洁的志趣,就连对女子的喜好,也更贴近于市井莽汉:妖娆多情又婉转娇柔,不会端起架子来叫他猜来猜去的,才更能令他提起兴致。
而作为妻子,他又觉着该找一个能经得起风浪的,也并不用到潇潇这个程度,但是能做到,不是也更好么?
既然如此,要不要留下她在身边?
再回了京城后,潇潇正式过了明路,成了侯府一个看上去无足轻重的妾室。清平侯倒没将他的夫人抛诸脑后,也派人去请过几次,却都直接吃了闭门羹。再亲自上门,虽然是被迎了进去,可却得知徐氏已经住进了郊外的别院去,以养病的名义。
自此二人再没有见过面,直到两年前,侯府收到了徐氏寄来的和离书。
这种钟鸣鼎食之家,通常为了面子,也是要貌合神离的过上一辈子的。清平侯原本以为,徐氏气自己偏宠妾室,就算自此不再回府,他也绝不会把该属于正妻的位置让给任何一个人,只道她终究会消了气回来。
哪知几年过去,却是如此决绝。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对于一场苦恼多过喜乐的婚姻来讲,这也未尝不是个好收场。
陈青鸾听闻此事后唏嘘不已,她近些年忙着生意,对于京中贵族这些八卦消息倒是不甚留意,若非潇潇约她过府上来时聊天提到此处,她都还以为和离一事乃是清平侯主动提的。
潇潇轻叹:“侯爷对我,怕也并没有多深的感情,这几年来,我在他身边,也只觉着他是喜欢我的,再多也是奢望不到了。”
能有一份喜欢,却已经是很难能可贵了,且就因着这一份喜欢,掺杂着一些感动与感激,也足够让清平侯这几年来一直专宠与她。
然而这也已经是极限了,扶正这样的事,她想也不敢想。倒是因为府中数年来只得她所出的一个儿子,世子之位倒是还可以肖想一下。
“说起来,侯爷始终没有娶继室过门,一半是因为我,另一半恐怕还是为着那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