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记者的信任就是要相信她对新闻的嗅觉。
不过从国内口突然蹦道国外口,就不是小事了。往小说这是背着领导谋求跳槽,往大说这是先斩后奏没规矩——她来问钟华的意思,从来都是已经打定了主意的。
钟华虽然不是在意上下级职场法则的性格,但他有根敏感的神经宁馥不太敢碰,万一钟华觉得去国外随便一个榴弹过来把她炸死了,他又要背负上一个年轻漂亮小姑娘殒命的罪过,再发疯一样大吼大叫怎么办?
宁馥殷勤地给他抽了两张纸巾,“那……外,外国呢?”
钟华神色一点儿没动,抬眼瞧瞧宁馥,“行。”
他把最后一口油条吃进肚里,“你回来就行。”
宁馥赶紧保证:“肯定回来,国际部哪比咱们这里好。我不走,您放心。”
钟华不耐烦了,把纸巾揉成一团丢她,“赶紧去,别在这碍我眼!”
说让她回来是怕她跳槽吗?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蠢蛋。
关童那头还在操心怎么跟钟华要人,想着只要宁馥自己也愿意,多少能里外一起使劲儿把这事促成了,没想到真过了“一根油条”的工夫,宁馥就回来了。
“我领导同意了。”
关童:原来这就是那些短视频中所宣称的:“你只管把猫带回家,剩下的由猫来搞定”吗?!
宁馥奇怪道:“关主任,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关童的目光简直充满了慈爱,让宁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关童回过神来,赶紧把自己脑子里奇怪的联想赶出去,说正事:“手续这星期就能办好,你去把疫苗打了。”
他叹口气,对宁馥道:“国际部现在缺人啊。”
上一个派驻c地区的记者现在正在医院躺着,出血热。关童现在是国际部的分管领导,国际部虽然缺人,但也不是就补不上这个空,有有顾虑不愿意派驻战区的,但也有不少敢豁得出去的。
他这些天光是请战书就收了六七封。
记者是天生血勇。追逐新闻,生死置之度外是很多人的必然的宿命。
但也不能真把记者当特种兵使。现在躺医院的那个同事已经要让关童焦头烂额了,他不得不在人选上慎之又慎。
摄像老汪跟他推荐了一个人——
“宁馥,让宁馥去吧。”他是这么说的:“第一,她不要命,第二,她有玩命的本事,第三,她运气好,命大。”
这位老牌摄像自从和宁馥去了一趟昆仑山,就仿佛中邪一样,但凡有人开启话头,必以老汪狂吹宁馥的彩虹屁为结束。
他倒不怕自己被宁馥误会,“关主任你只管去问她,她绝对不会觉得我这是在把她往坑里推,更不会觉得你是把别人不接的危险工作往她头上扣。”他信誓旦旦,“我了解她。”
一个能跟着巡逻队爬30里雪山,回了驻地才淡定地从靴子里往外倒血水的女人,她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关童当时心说你跟她才哪到哪啊就敢说理解?
现在看来,嘿,还真让老汪给说中了。
7月6日,中视派驻c地区的第二名记者,悄悄出发。
*
c地区是半岛,紧卡着海峡,是交通要冲。历史上就纷争不断,宗教、民族、资源上的冲突让这里至今都有个“火药桶”的别称。这里的临时政权迭出不穷,永远是一拨人建立政府,另一拨人推翻,——他们很快又会被新的胜利者推翻。
这一次的冲突,就是新建立的政府和反政府军的矛盾。
在三天前,fan政府武装营地刚刚经历了一次空袭,他们宣称将在一周内,将完全夺取政府军控制下的两个镇。
国际红十字会在两股武装力量之间开辟了缓冲地带,以安置因战争流离失所的难民,投送国际援助的物资。
宁馥下了飞机后住进酒店,接下来就在向导的安排下驱车前往缓冲地带。
各国在该地区的侨民都已经撤出了,现在还往这里扑的,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向导是本地人,靠往缓冲地带送人赚了不少钱。他问宁馥是来干什么的。
“来采访。”宁馥坐在副驾驶,被晃荡得脑袋好几次磕在车窗框上。
司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这不可能!”他用口音奇怪蹩脚的英文说道:“他们都是两三个人一支队伍的。”
“而且我没见过女的!”他斩钉截铁地补充道。
宁馥笑道:“现在你见到啦。”
“我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
现在能往战乱地区塞记者是很难的,c地区的政府火烧屁股,全靠另一国暗地里的军事援助来撑腰,战地记者的名额几乎只给那一国家极其盟友国。
一个“在政治上不爱打桥牌”的国家,其最大媒体的记者,在这里并不会受到夹道欢迎,更不可能拿到更多的准入资格。
编辑、摄像、导播、直播,全都宁馥一人一肩挑了。
到了地方,宁馥动作利落地跳下车,长大胡子的向导从车窗中探出头来,“嘿,祝你好运!”
宁馥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缓冲地带并没有给人的感官上带来多少“缓冲”。
绕过一排低矮的帐篷,一股经过太阳暴晒而发酵的恶臭扑面袭来,宁馥都忍不住将半蒙着脸的面巾往上拽了拽,遮住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