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祁身为周文帝最为宠爱的长公主,这皇宫里地位能越过他去的除了皇帝再无他人。对皇后和太子之流,容祁只需要保持明面上的敬重即可。至于分位一般的宫妃,她们还不够受容祁重礼的资格。
与皇后见过礼之后,容祁便言明了此行的目的。
皇后笑着嗔怪道:“这皇宫里什么没有,哪里用得着你大老远的送进来,莫不是长喜还忧心你父皇亏待母后不成?”
容祁从冬霜手中接过装着赤色宝石的木盒,上前道:“娘娘,这是长喜献上的第一件礼物,还请娘娘笑纳。”
皇后对着身边伺候的宫娥点了点头,宫娥立即上前,从容祁手中接过木盒,行至皇后跟前,小心仔细的打开了木盒。
木盒中的赤色宝石精致而耀眼,皇后却在看到宝石的那一刻冷了眉眼,变了脸色。
能在皇后跟前伺候的,都是顶会察言观色的,见皇后神色不愉,宫娥立刻收起了木盒,抱着站回原位。
容祁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与皇后虚伪的客套了几句之后便起身告辞,皇后也没有留他,着人将他送出了中宫。
容祁离开之后,皇后再无心议事,她心不在焉的说了几句,便将人都打发走了。
待偌大的殿中再无外人,皇后终于露出了阴郁冷怨的表情,她周身都散发着阴沉而威严的气势,让这殿中本就凝重的气氛越发压抑,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过了许久,皇后才慢慢开口:“把长喜送来的东西拿进来。”
宫娥太监都猜到容祁送的东西可能不会太好,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容祁竟然会大胆到将剧毒之物送进中宫,花花绿绿的毒蛇,四处爬窜的毒蛛,张牙舞爪的蝎子,密密麻麻的蚂蚁……
一时间,大殿之中的惨叫声,呕吐声,不绝于耳。
皇后脸色煞白的躲藏在角落中,两个衣裳单薄的宫娥颤颤巍巍的将皇后护在身后,她们面如土色的盯着越发接近她们的毒物,忍不住一阵尖叫。
中宫的骚动并未持续多长时间,在毒物被放出之后,立刻就有羽林卫着手清理,只毒物的种类和数量并不确定,中宫一时半会儿住不得人。
容祁之所以会往中宫送毒物,只是为了给皇后一个警告,他无心害人。所以,送到中宫的毒物都是经过处理的,被毒物碰到的人或许会受点小伤受点惊吓,却不至于殒命。
冬霜亦步亦趋的跟在容祁身后,她双手捂着耳朵,似是要将中宫中所发出的凄厉的叫喊声隔绝在外。可她又忍不住去想,现在中宫中的情形,那么多人,那么多毒物,现在的中宫是不是已经尸横遍野。还有皇后娘娘,要是她也死了,公主该用什么法子脱身?陛下是宠爱公主,可皇后娘娘身后的势力也不小,万一……冬霜愁的眉头都快打结了。
就在这时候,一名身形消瘦的宫装女子从远处跑了过来,她并未向容祁行礼,只撞了容祁一下就又捂着脸跑开了去。
容祁眸色微凝,伸手往之前被宫娥冲撞的地方探去,从中摸出一颗皱皱巴巴的小纸球。容祁眉梢微挑,有些诧异的往宫娥逃遁的方向看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摊开纸球,细看其上内容。
纸球上的字迹只有寥寥几个,承载着的却是惊天动地的秘密。
容祁眼睑微垂,脑海中思绪翻飞,他在过滤可能知晓这个秘密的人。中宫人很多,可有资格知晓皇后最大秘密的却不过寥寥数人,在这数人之中能冒着生命危险将之透露给他的,唯有一人尔。
那位……当着皇后的面忤逆了皇后的管事嬷嬷。
出了中宫,容祁带着冬霜径自往乾陵殿走去,此时虽是周文帝处理国事的时候,中宫的消息怕是已经传进他的耳中。不管周文帝如何看待毒物入中宫一事,容祁都必须亲自去向周文帝请罪。
到了乾陵殿,容祁对着侯门太监说明了来意,太监迅速入乾陵殿汇报,没过多久,太监便从殿中走了出来,笑眯眯的说:“公主,陛下有请。”
容祁颔首道:“劳烦公公了。还有一事,想请公公帮个小忙,本宫的婢女冬霜也随着本宫东奔西走大半天了,期间连口水都未曾喝上,还请公公派个人带她下去,让她稍作歇息。本宫拜见过父皇,便亲自去接她。”
侯门太监道:“请公主放心,冬霜姑娘定能平安等到公主前往相接。”
冬霜立刻就明白了容祁的打算,她红着眼,摇着头道:“公主,奴婢与您一起去拜见陛下,奴婢不累,不渴,更不想离开公主。”
侯门太监道:“冬霜姑娘,陛下爱宠公主,时刻念着公主,姑娘还是莫要扰了公主和陛下团聚得好。”
冬霜被侯门太监遣人带走之后,容祁这才轻吐浊气,转身进了乾陵殿。偌大的乾陵殿中分外寂静,仿佛所有的声息都被静默凝滞,殿中除了正在埋首处理政务的周文帝和垂首研墨的太监三乐别无他人。三乐太监见容祁缓步走近,手上动作不停,眼睛却未停歇,对着容祁使了一大串眼色。
容祁唇角微抿,还是决定顺着三乐太监的提示行事,他悄然行至隔壁茶水间,亲自为周文帝泡上一杯清香袅绕的热茶。
容祁稍稍吐出一口浊气,慢步行至周文帝身边,双手捧着茶水,恭顺开口:“父皇,您辛苦了,喝口茶歇歇气。”
周文帝神情淡薄的扫了容祁一眼,将手中奏折换了一本,又继续批示,无视容祁。
三乐太监本还想劝周文帝几句,但见平日里把公主护得跟眼珠子似的陛下刻意冷落公主的模样,便知陛下是想给公主一个小小的教训。明了这些,三乐太监劝谏的心思就歇了下来。别的不说,公主今天的动作着实太大了些,若皇后真计较起来,公主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过了小半个时辰,容祁捧在手中的茶已经凉透,周文帝案桌上的奏折也批阅的差不多了,他这才放下手中笔,静默的盯了容祁一会儿,缓声开口:“说罢,朕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容祁垂下眼睑,低声道:“近日,府中将贺礼统计入库时发现,皇后娘娘送给儿臣的生辰贺礼被浸染了毒素。”
周文帝眸色瞬间冷了下来,儒雅斯文的面容上透着几分晦涩,正当他还准备再问些什么时候,侯门太监来报,说是皇后娘娘求见。
周文帝的手微微紧了紧,沉声道:“宣。”
在侯门太监去宣皇后觐见的时候,三乐太监将容祁引进了偏殿。三乐太监安顿好容祁,又转身去了乾陵殿伺候周文帝,容祁在偏殿只能隐约听到一些言语犀利尖锐字词,是周文帝和皇后的争吵。
皇后离开之后,容祁重新泡了杯茶水端出去。
周文帝神情疲倦的坐在案桌后,三乐太监则满脸担忧的为他揉按太阳穴,见到容祁,周文帝朝着三乐微微摆了摆手,三乐太监立刻停下手上动作,重新拿好拂尘,安静的伫立在周文帝身后。
容祁将茶水递给周文帝,说道:“父皇,喝点水。”
周文帝在瞬息之间就将疲态尽数收敛,他含笑从容祁手中接过温热的茶水,抿了两口,说道:“祁儿泡茶的技艺大有长进,很不错。”
周文帝喝过茶水,又道:“祁儿,在皇后贺礼中浸毒的并非皇后,你是错怪她了。不过父皇已经与皇后说好,看在你年纪还小的份上,此事就不多做计较了。不过,千万切记,下不为例。”
容祁清隽的脸上衔着几丝歉意,说道:“此举是儿臣冲动了,儿臣这就去给皇后娘娘道歉,请她责罚。”
周文帝眉心蹙起,哑声说道:“皇后已经说过不计较此事,道歉就不必了。朕还有些事儿要忙,你若想念你母妃,去探望过她便径自回府罢。”
容祁自然轻声应‘是’。
离开乾陵殿,容祁便去接了冬霜,带着她往华清殿走去。宸皇贵妃早已经在华清殿里等着,容祁一到,她立刻打发了宫娥太监,带着他进了内殿。
“容祁,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宸皇贵妃声泪俱下的嘶吼:“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竟然胆子大到把毒物送进中宫,皇后可以用这一点告你有心谋害造反的,到时候不管你父皇多疼你宠你,他都救不了你。”
容祁审视着面前的女人,她像是水凝成的一般,总是有流不完的眼泪。在原主的记忆中,宸皇贵妃的眼睛总是红肿的,她高兴哭,不高兴也哭,遇到大事儿哭,遇到芝麻点大的小事也哭。她出生书香世家,周身萦绕着清雅的书香气,但书香世家女眷应有的坚强勇敢,她却是没有很好的继承。
容祁想,她这一生做的最为大胆的事情应该就是隐瞒下原主的性别,并且养在身边教导十余年吧。依着她的性子,想来这十几年里,她恐怕没有一天是安生的。
怕被人出卖,怕被人发现容祁的性别,怕母子三人死无葬身之地,也怕累及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