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莲花轻盈地落在张瑾的额头,一缕细小的白色烟气涌入了莲花花心。
那是张瑾的残魂。
舟月身形晃了晃,咳嗽一声,“这是仙界无量宗秘传,这盏青莲灯可以替你继续温养张瑾的残魂。”
动用这秘术消耗了她残魂里本就不多的本源力量,是以才会人形不稳,又有陷入沉睡的预兆。
朔风握紧了右拳,修长的双腿一跨,便及时搀住了舟月颤抖的右臂。
少女靠在他的左肩,微微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她强撑着倦意,向蕴香问道,“你是在哪里找到张瑾的残魂的?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蕴香微微闭眼,额心出现一道红色朱纹,朱纹如花枝蔓延,一面镜子从她的灵台飞了出来。
镜面光滑,青铜为饰,镜背镌刻古老的符文。
这是三息镜,可看一息过去,或是一息当前,亦或是一息未来。而据说每个人的心念不同,从三息镜中看到的也不同。
蕴香看向浮在空中闪出幽光的三息镜,思绪逐渐飘回一年之前。
满天琼花飞舞,掩盖一场残忍的谋杀。
那也是一个月夜,失去呼吸的张瑾躺在琼花树下。魏明伸出手,利落剖开了张瑾的喉咙,灵力爆发的刹那,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滚落到他身旁的斗篷人袖中。
心脏已得手,魏明又用灵力轻描淡写地缝上了张瑾的喉咙,他朝斗篷人点点头,背着张瑾的尸体离去。
而袖中藏有张瑾心脏的斗篷人,也如幽灵般消失在深夜之中。
三息镜里的画面逐渐消失。
“在素琼园,除了魏明,还有一个穿黑色斗篷的神秘人。”蕴香咬牙恨恨道,即使用三息镜看过很多次,她还是抑制不住悲愤。
舟月模模糊糊地听到“素琼园”三个字,眼睛已经半阖,她哑声道,“好,我会和朔风一起去查探。”
说罢,少女再也撑不住朦胧的意识,化作一道碧色幽光,钻入少年右腕的小木剑中。
蕴香也看到了那小木剑,它奇奇怪怪地串在一根草绳上,草绳外还加上另外的金丝银线,点缀满了珍珠和宝石。她想,许是因为这是少年的本命灵剑,所以才会如此珍惜。
但这怪异的审美,还是让她忍不住咂舌建议。
好歹这少年也算是芝兰玉树的俊俏小郎君,身上的衣着打扮也是清雅华贵,怎会佩戴如此古怪的饰品?
蕴香想了想,斟酌道,“我这里有族中传承百年的上好鲛丝,不知道友可否看得上?”
这狐妖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
朔风瞥她一眼,干脆地拒绝,“不要。”
他看见蕴香小心捧着的青莲灯,伸手炫耀般地晃了晃自己的右腕,小木剑和珍珠宝石撞在一起,竟然意外发出了清澈如铃的剑鸣。
少年特意强调道,“她给我编的,亲手。”半晌觑了一眼青莲灯,又语气不善地补充,“你这个不算。”
蕴香忍俊不禁,果然是少年人啊。
她也曾是这样的少年人,淡淡的哀伤和酸涩继而漫上心尖。
她闭上眼睛,悬浮的三息镜又化作一点灵光没入她额头繁复的朱纹。朱纹逐渐变浅变淡,露出蕴香白皙的额头。
朔风心不在焉地盯着三息镜隐没的位置,问道,“那镜子里看到的是什么?”
蕴香和舟月都是修行之人,自然对三息镜不陌生,只有他这样的凡人不知道。
点燃的烛火衬得少年的眼神更加剔透,映出他波澜迭生的心湖。
蕴香坦白道,“三息镜是上古神器,只要心中有所思所想,便可看见过去、当前或是未来的一息光阴。只不过每个人的心念不同,看到的自然也不同。”
“未来?”朔风问,心脏一点一点的揪紧。
蕴香没有发现少年风云变幻的神色,点头道,“是,那是命中注定、绝不会更改的未来。”
朔风没有说话,他的双眸黑沉沉的,看不清情绪。
他忽而道,“她不要报酬,可我要。”
“我不要你的妖丹,我要补魂术。”
蕴香仰头,只见少年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眼如寒星。他明明是极其清俊的面容,可周身气质恍若春夜里永不驱散的寒雾,熙暖背后藏着彻骨的冰冷。
他仿佛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去。他像雾里的一缕风,风中的一片叶,没有归依,只是漂泊于天地。
蕴香蓦的想到那只余残魂的少女,于是不假思索道,“好。”
听到蕴香的答复,朔风没有一丝留恋地转身,他冷淡的声音传来,“那个白七就交给你解决了,我不想让他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蕴香还来不及出声,就见到少年轻巧地翻窗而出,无声地隐入夜色里。
一弯弦月高悬,在夜空里渐渐滑过。
一个少年也如月色滑过。
朔风疾行在琼州城各处的屋檐上,他的身法轻功本就好,再加之修行的加持,更是如风一般轻盈。
但他的心里仿佛有沉重的巨石压着。
少年面色苍白,他想到三息镜。
他看见他们的最后。
舟月苍白着脸蜷缩在他的怀里,慢慢合上双眼化作纷飞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