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娘唱的时候,您怎么不说有人要笑话她?而且您别想的太好,我是为着您的生辰才唱的,过了这回,我可不会再给您唱了,拨琵琶拨的我手指头疼。”温流萤撇了撇嘴,将纤纤十指摊在他跟前。
她依稀记得她娘同她讲过,这出《断桥》算是与她爹定情的曲儿,她今日唱这个,也算是全一全她爹的心意。
“这可不一样,这……”温止言想出言说服她,但又寻不着好说出口的理由,锊了锊胡子,硬邦邦的回应:“成成成,这伤着的手,爹到时候亲自给你这个小祖宗上药。”
“好,说定了,这可不止我一个人听着。”温流萤偏过头去,瞄了眼谢枕石。
谢枕石回看她一眼,立即忙着打圆场,“世叔觉得你唱的很好,刚才一直跟我夸赞你。”
话罢,他朝着周安招了招手,命他去取备好的礼,复又道:“从京城来江南的时候,没想到会赶上世叔大寿,也没来得及备些像样的东西,前几日请人特意做了个寿屏,算不上什么稀罕物,望世叔莫要嫌弃。”
“若是寿屏,那我可不会嫌弃,前几日我书房那个屏风,我越瞧越觉得不中意,这回好了,终于能换一个了。”温止言有些兴奋的错了搓手,好像当真是正缺一个屏风的样子。
谢枕石笑着点点头,又转向温流萤,“除了世叔的,我还给你备了一份,拿来把玩的小玩意儿,等会儿看看合不合你的意。”
“还有我的?”温流萤朝着周安离开的方向看了看,打趣道:“好啊,我这是沾了我爹的光了。”
寿屏是被四个下人抬过来的,一一展开正好是九扇,边缘是红木堆砌的梁板,中间九扇合起来是幅描金漆画,上头画的是八仙贺寿,姿态各异的神仙做拜寿姿态,看起来惟妙惟肖,正正好应了今日的景。
温止言很是喜欢,又催着下人赶紧撤掉那个他看不中意的屏风,立即把新的这个塞进书房。
他一面命令着,一面又说下人们不知到底怎么摆,忙要跟上去盯着才算放心。
这是在寻机会让温流萤和谢枕石相处,谢枕石也不点明,从周安手里接过个锦红缎盒,递到她手边,“不知道该送什么,但寻思着你怕黑,所以让人做了这个。”
因为怕黑送的东西,温流萤猜不透会是个什么东西,她带着疑惑将那缎盒打开,发现竟是一盏灯。
她捏着灯柄将其从里面提出来,上下一通打量,将那灯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那是个八角的琉璃灯,通身皆是玲珑剔透的,灯顶带着镂空的鎏金浮雕,是“荷花芙蓉”的花样,而且每一个角上还挂白玉珠子串成的流苏,她抬起来微微晃动时,会时时发出珠玉相撞的泠泠声响。
“喜欢吗?”谢枕石问她。
“好看,我很喜欢、非常喜欢……”温流萤抱着琉璃灯冲他笑,带着些不谙世事的娇憨,她再三强调了几遍很是喜欢,配着她那张笑靥如花的容颜,更曾几分真挚,容不得人有丝毫怀疑。
“你喜欢就好,往后若是晚上出门,可以带上这个,会比旁的细纱灯笼更亮些。”谢枕石将手伸过去,将绕在一起的流苏一一整理妥当,垂放在灯身旁。
他送她东西,并非是没有任何缘由,而是为了前段日子见她在锦春桥受惊的模样,觉得她兴许缺这件东西。
另外就是前两日他让周安去探查,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个钟子衣,并非同温流萤有关,而是同江家的小姐有关。他那时误会了她,还用了入不得眼的小法子,想要瞧一瞧钟子衣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会儿得知了实情,心中还有些愧疚。
此事他从未向温流萤挑明说过,现在也不用再单独拿出来说一遍,不管如何,他东西已经送了,也算是消了那份愧疚。
温流萤对琉璃灯爱不释手,来回的扒拉着上头的浮雕,又问:“这东西是不是摔不得,一摔可就碎了。”
说完她又跟自问自答似的回应:“那我可要好好把它拿住了,绝不摔着它。”
谢枕石听她说得失笑,“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什,摔了再做新的就是。”
“可是这是我第一盏琉璃灯啊。”温流萤开口辩驳,言外之意就是这东西对于她来说很是珍贵。
原先她在介绍宫中用物的书上,看到过这样的琉璃灯,她觉得很是喜欢,现在突然得到一盏,比那书上的还好看,既有花枝,还有白玉珠子,这都是她喜欢的东西。
谢枕石没想到她会把一盏灯看的这样重,一时有些发愣。
温流萤顾不得看他的神情,忙催促下人把灯拿去给她点上,又道:“无功无受禄,我收了你的礼,自然应当回你,该送你些什么呢?”
谢枕石反应过来,婉言拒绝:“都说了只是供你把玩的小玩意儿,哪还用得着你还礼啊。”
“那可不成。”温流萤半偏着头,思索究竟该送些什么,须臾之后猛地一拍脑袋,“你怕雨,不如我叫人给你做一把大伞吧,绝对能把你遮的严严实实,绝对淋不到定点儿雨的那种。”
这主意想的新鲜,就是不知得多大的伞面,才能确保他淋不到定点儿雨。
“不……不必了。”谢枕石无言以对,微低着头,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山根。
温流萤瞧出他的窘迫,也明白过来自己这主意有多离谱,她想着糊弄过去,随便寻了个借口离开,边往偏房走,边道:“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瞧瞧那灯怎么还没点好,等我点好拿过来给你瞧瞧。”
没一会儿,适才拿着灯去点火的下人回来了,他小心翼翼的提着琉璃灯,没走到人跟前的时候就大喊:“小姐,灯点好了。”
“你们小姐适才不是去寻你了吗?怎么,你们没碰上?”谢枕石伸手接过琉璃灯,抬起来照了照他跑来的那条路,压根没瞧见温流萤的影子。
“没有,往偏房去就一条路,穿过游廊那儿就是,可是我这一路走过来,压根没看见她啊。”那下人心生困惑,想了又想,十分确定回来的时候一个人也没看见。
“我也是看着她往偏房去了,那现在人呢?”谢枕石抬步往偏房那条路走,越想越觉出不对来。
第14章 、江南十四
温府说大也不大,出不了跑丢一个人的事情,况且还是自家的人,可谢枕石自经过上回被她骗过的那一遭,外加他还瞧过她在锦春桥上的模样,总怕会再闹出些事端来。
那下人没当回事儿,腆着张脸笑嘻嘻的回应:“小姐可能去了别的地方,小的这就去找找。”
天色彻底暗下来,空中缀着几颗零零散散的星,将仅有的半轮月亮围在一个虚圈里,反倒衬得那月亮愈发亮,清寒的月光瀑布似的铺在脚下,映的那一方天地亮堂堂的。
谢枕石复又坐回圈椅上,等着那下人去找人,他用手指勾弄着手中的琉璃灯,不自觉的往戏台子上看。
台上的人这回是彻底散尽了,周遭清清冷冷的,与白天的喧嚣全然不同,高悬的细纱灯笼经风一吹,发出钩梁相撞的声音。
“京城有唱评弹的伶人吗?”谢枕石点了点琉璃灯,问候在一旁的周安。
“有,勾栏瓦肆里头多的是,公子若是想听,回去小的带您去。”周安虾着腰,凑到他耳边,特意压低了声音,“锦营花阵里也有,原先我听京中的公子爷们儿说过。”
都是评弹,但勾栏瓦肆里的是一种,锦营花阵里的又是另一种,前者为着听曲儿,后者为着唱曲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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