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霍齐瑜要把屎盆子按我娘头上,她也拦不住。”
冷笑一声,陆凛的声音多少有了些起伏。
他娘虽是先帝唯一的嫡亲妹妹,但立储的破事从头到尾都和她没关系,她也就是个负责保管圣旨的。
结果为此受尽苦楚。
“明明是皇长子不足以服众,母亲总不可能篡改旨意的,谁坐上皇位与她都不会有直接关联......”
嘉月双手在陆凛身前交叠,小脸靠在他宽阔温暖的肩头,眼帘轻合,猫儿一般蹭了蹭,嗓音软糯,又透着一份莫名和嗔怒。
而背着她的男人原本沉静的凤眸因为她那一声乖巧甜软的“母亲”又有所波动。
娘,听到没,你儿媳妇叫你了。
唇角微动,心情转好的陆凛轻轻拍了拍嘉月的腿。
“真废物从不会承认自己是。”
陆凛一句话就将霍齐瑜剥了个透。
“我爹是孤儿,被李芳芹家收养,后来家道中落,他们为躲债逃到京城,碰上了我娘。“
“一个被她留作婢女,一个成了她众多的护卫之一。”
“后来我娘有了身孕,只能先去晋南秘密产子。”
“我出生没多久西戎进犯,我爹立下战功,孟良千户又战死,先帝徇私给了他这个官职。”
“之后几年他屡战屡胜,被当今陛下封为威远将军,勉强能舔着脸来求娶。”
“可惜他晚了。”
“宴会上李氏和霍齐琅联合起来给我娘下套,以我为质逼她就范。”
“也就那天我抢了你的糖葫芦。”
陆凛一边背着她往前走,一边说着这些前尘往事,声音依旧平稳,却比过去要沉几分,听着压抑。
尤其是最后两句,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哑意。
伏在他背上的嘉月两只交叠的小手松开,轻轻捂住他的眼睛。
她模模糊糊的记忆中,那一天的陆凛没哭,或者说他出生至今几乎没流过泪。
可她却红了眼眶,情绪难控。
“霍齐琅在房里辱她。”
“老子就在外面把端王踢成残废。”
“他们想让老子跪,把老子也弄残,不过没得逞。”
跪的那个人是本该如星月一般耀眼,贵不可及的大长公主。
她不仅要求上一刻还欺辱她的畜生,还要声声凄切地求她的儿子。
求他逃。
“陆凛......”
“我不听了。”
趴在他背上的人儿拼命摇头,捂着他眼睛的手颤抖不休,泪水“噼里啪啦”地往下落,顺着他的脖颈蜿蜒进满是伤疤的胸膛,一路向下。
留下一片沁心的凉意。
她终于明白他先前为何从不愿认错服软,又为何会在齐阎欺负她后有那般可怕的反应。
“换作是老子绝不会听我娘的屁话。”
“死也要杀了那畜生。”
但陆朝那混账听了。
娶李氏做妻,给老子安了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离开了京城。
丢下心爱的女人在晋南郁郁而终。
二人此刻也已经来到地道的尽头。
陆凛将嘉月放到地上,握住她捂着自己眼睛的两只小手包在掌心,带着它触上了墙壁上的机关。
地道的石门在他们面前缓缓移开。
“老子又不是街边卖惨的,你哭成这样。”
“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当故事听听得了。”
早就料到嘉月听了会哭,这也是陆凛一直不想同她细说的原因。
以前她一哭他脑壳疼,而现在换了一处疼,更要命。
粗粝的手指轻轻覆上她的小脸,陆凛一点点给她将泪水都抹干净,最后见她还在哭,便索性背过身把人又背回去。
“往老子身上擦。”
眼不见心不难,好歹能继续背着她往前走,赶上日出后再用轻功回来,也没人能发现异常。
陆凛开始沿着蜿蜒的山路攀登,而趴在他背上的人儿好不容易缓过情绪,便又想起他说的废了端王的话,不免有些茫然。
端王四肢健在,不像哪里有残疾的样子。
于是嘉月又将心底这疑惑问了出来。
“给他个拂尘他就能进宫当太监,还省了净身房的事。”
第68章晋江独家狂风
“难怪......”
嘉月想到了第一次见端王的时候,那日她就觉得他的皮肤过于白皙,五官英俊之余又透着丝许怪异的阴柔。
“他活该!”
攥紧拳头,趴在陆凛背上的人儿又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凶意,却可爱得让人想放下来咬一口。
不过陆凛忍住了,嘉月却探出身在他脸上落下一吻,又微红着小脸满足地趴回他背上。
原先不喜欢他粗鲁,此刻却开始小鹿乱撞,但每撞一下,也会更疼一分。
她虽然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但温禾承至少也维持了十几年假象,没让她受到明面上的苛待,更何况还有两位兄长真心待她。
可陆凛一出生就不被父母承认,在京城,在公主府生活的那十一年遭遇过什么可想而知。
“陆凛,你累不累?”
末了嘉月直起小脑袋,将下颚轻轻搁在男人肩上,微哑着声问了他一句,大眼睛里浮动着泪光。
“看不起老子?”
男人的嗓音低沉,气息平稳,却又透出一份凌然和强势,他又把背上的人儿往上抬了抬。
或许他读懂了她的意思,也或许没有,嘉月最终抬起手将泪花抹干净,扬唇笑起来。
不管累不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他们会好好的。
“没有,夫君最厉害。”
脸颊贴着他宽阔温暖的肩背,女子又像猫儿一般蹭了蹭,软乎乎的,格外黏人,却一点都不让人厌烦,反而想让她更黏糊一点。
“困就睡会,到了老子叫你。”
陆凛感觉用掉的那点力气顷刻间全回来了,甚至有些要溢出来,他的步伐越发稳健,也快了几分。
夏天日出比较早,再过不到半个时辰东边应该就能看到鱼肚白了。
“不困,我给你哼歌,糖糖和葫芦也很喜欢听的。”
薄唇翕动,陆凛本想说你是要把老子往困了哼,但又收了回去。
由着她软糯动人的嗓音在寂静无人的山路上柔柔地回响。
没过片刻这声音便越来越小,到最后完全静了下来。
男人的唇角却没忍住勾了起来。
没用那样。
走到山顶时,东边的夜幕已被撕开一道口,白光正强势地破开黑暗,洒落在依旧沉睡的大地。
陆凛将睡得软绵绵的,像是没了骨头,迷迷糊糊的嘉月从背上放下,抱着她坐到悬崖边的一块礁石上。
太阳露出金边时,他轻轻捏了捏怀中人儿的小脸,但她皮肤嫩,不禁弄,才一下就见了红,陆凛便又改做拍背,如此几下,嘉月方才努力掀开眼帘,看向遥远的天边。
迷蒙的视线中映出一片金光,原本的倦怠渐渐被驱散,心间好像也充盈起来,有了热意和力量。
此间事了他们还可以一起看无数次日出。
想着,嘉月的唇角欢喜地扬起,而陆凛却趁机吻住了她,将那抹甜甜的弧度都咬进自己口中。
越发强盛的阳光洒落在悬崖边相拥着亲吻的二人身上,给他们镀了一层无与伦比的金边,红色的旖旎里多了些许不容亵渎,不容扰乱的圣洁。
“嘉月,喜欢孟良还是京城?”
太阳完全升起时,陆凛抹着她的唇角,金光下他的眉眼既有笑意,又多了遥远和深邃。
嘉月的胸口还有些不稳的起伏,她纤长的眼睫轻轻扇了扇,像是扑腾着翅膀,又倦又更想再飞一次,找到最喜欢的港湾的蝶。
“孟良。”
“陆凛,等你回来,我们就回家吧。”
她的答案在陆凛意料之中,却多少又有些意料之外的果断和欢喜。
原以为她多少会犹豫,毕竟京城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她的两个哥哥也都在这。
“没出息。”
男人说的话依旧不客气,声音里却多了笑意,他抱着她的手紧了又紧,而后将嘉月放到地上,由着她爬上自己的背,运起轻功带她下山。
“是呀,没出息。”我们一起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