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她倒是没想到,上辈子薛晏清没娶妻,下面的皇子又年幼,她是宫中硕果仅存的皇子妃。
只是——
薛元清一心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争取从她肚子里出一个嫡长子。
结果,那什么不贤不慈善妒的污名,却都条条陈在后来休书中,由她来背。
倒是这柳小姐,上辈子退婚,这辈子勒索,看起来不像个好性儿的。
虞莞想到她赏给自己那个不屑的眼风,不禁摇了摇头。
身份有高低又如何,在皇家,尤其是皇帝眼里,不过都是臣子之女罢了。任谁身份再高,又怎么高得过薛家人呢。
——
赐书事件一出,柳府便闭门谢客。自此再未生什么波澜。
钦天监算出了五月接连几个吉日,使六礼的流程分外顺畅。不过五月底,就到了婚嫁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迎亲。
正红色缂丝镶八宝广袖金丝嫁衣,七尾摇金凤珍珠珐琅攒成的新娘头冠。
雪肤净润、檀口朱红,眉展远山、眼含秋水。
这样的容姿在瑞气千条、霞光熠熠的华服衬托下,连见过世面的喜娘都有些移不开眼。
二殿下,真是好福气啊。她暗自咋舌。
成婚的礼节虞莞上辈子早就刻在心中,偏偏要装作全然陌生,恰到好处表现出紧张、谨慎。
简直比第一次成亲时还累。
皇子们与新妇的礼节并不在一处——他们还在昭仁门叩谒先祖,而新娘早已被喜轿抬进宫闱。
下了轿,虞莞由两个喜娘搀扶着进了洞房。
她杏目低垂,一双纤细的手捏着喜果。坐到喜床上时,才悄悄长出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大半。
随后便是漫长的等待,她端坐着,连霞冠上的米珠流苏也一动不动。
宛如一簇明艳海棠,无风自动,静静盛开。
戍是三刻,本是新郎入喜房的吉时,不料院中却一片悄寂,并无人声。
虞莞心中疑惑,就见之前的喜娘匆匆赶来,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太后今日观礼时不慎跌倒,皇上与两位殿下尚在康宁殿中侍疾——”
第6章花烛
喜娘觑着新娘子的脸色从平静转为沉凝,心中暗暗叫苦:好端端的洞房花烛被这种事败了,哪个新娘子能高兴?
偏偏她被宫人们推出来禀报这等晦气的消息,这到手的赏钱……唉……
想到雪花般的银锭子,喜娘咬了咬牙,劝慰道:“殿下与您来日方长,一辈子的夫妻,不急于这——”
“太后如何了?”
“啊?”被打断的喜娘懵了一下,才发现虞莞一脸担忧,神情不似作伪。
“太后的筋骨并未被伤到,不过是跌倒惊厥,才昏了过去。”
“现在可曾醒过来?”她又问。
“……不曾听说。”
虞莞的脸色一下子沉凝下来,上辈子太后也是梦中惊厥,心悸过重而离世。
两辈子的噩梦累加在一起,逼得她登时就从喜床上起身,准备奔去康宁宫,却被一脸惊吓的喜娘猛地按住。
“虞姑娘——王妃娘娘——这可使不得!”
两位皇子尚未封王,按制并不能称虞莞为王妃。喜娘为了安抚虞莞,竟然也豁出去了,说出这种违制之语。
喜娘的力气到底大些,把虞莞按在榻上:“这可使不得,新娘出了喜房可是大凶之兆,不吉利的!”
虞莞胸口起伏,连冠上的珠子都微微响动:“太后如此,我如何能不去看她一眼,怎还管得上什么吉利不吉利?”
喜娘“哎哟”一声:“王妃娘娘哟,您毕竟是刚嫁进来的新媳妇哎!婚宴上出了这种事……”她附在虞莞耳边,轻声说道:“焉知皇上和太后不会迁怒于您和皇长子妃?”
这话也算掏心掏肺了,虞莞态度略微松动:“可我若不去,于心不安。”
“您不去才是最大的孝心了!您这样冲出了新房,万一太后又有个好歹,这宫中岂不是都觉得,是您冲撞了太后娘娘?”
听见“冲撞”二字,虞莞脸色一白。上辈子的谣言听久了,连自己都忍不住怀疑一二——是否真的是自己克了太后?
她撺紧了嫁衣的袍角,终于勉强点头。
喜娘松了口气,径自出了屋子,独留她一人静静等待,暗自心焦。
亥时一刻。
薛晏清推开门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呼吸一滞,眉目中的倦色也溶解了少许。
他一身红黑的新郎吉服,反而比常服更显肃穆。劲瘦有力的脊背微不可查地绷直——整个人便如蓄势待发的一张满弓。
屏着呼吸,缓步向着喜床走去。
虞莞察觉了他的动静,抬头时却发现喜房之中竟然只剩他们两人。
她心中有一瞬紧张,手指绞住喜帕。双眼却一错不错,瞧着走近薛晏清。
除了两个人清浅的呼吸,龙凤双烛烛花燃烧的噼啪声是室内唯一声音。
虞莞有心想问,却又不敢开口。她纠结了片刻,闭眼问道:“太后如何了?”
薛晏清有片刻愕然,没想到虞莞第一句话是这个。
一路上想的劝慰之词都被吞了回去:“太后无碍了,转醒之后还嘱托我与皇兄好生安抚你们。”
顿了顿:“若你不放心,明早敬请安茶时便能亲眼见到太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