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在书中读过一句评语曰“粗头乱服,不掩国色*”。读书时从未想象过这等女子该是何样风姿,现下瞧见虞莞清水芙蓉般的面庞,这句蓦然涌在心头。
“很好看。”涌到唇边的赞美在接触到虞莞疑惑的眼神时被生生按下。顿了片刻,他恐唐突了虞莞,只淡淡说道。
虞莞抿唇,不知该如何接话。那厢,正在收拾妆奁的白茱和拾翠却突然对视了一眼。
一个声音传来:“不如……”
两人都朝那声音瞧了过去——
白茱第一次直面两位主子的注视,有些胆怯。身后传来一个拍打,是拾翠在无声鼓励她。
她突然就有了勇气:“不如,让殿下瞧着皇子妃化妆如何?”
说完之后她如释重负,用余光细细观察主子们的神情。
皇子妃面上闪过一丝羞意,而殿下眼中分明是……满意?
白茱有些疑心自己看错了。
虞莞把白茱与拾翠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知为何却没有出声阻拦。
见两人说完后一动不动,她催促道:“还不快些,当心迟了家宴。”
拾翠如梦方醒般,赶忙打开妆奁取出粉匣与口脂在虞莞脸上比划起来。
花般娇软的面庞过了一遍珍珠粉,更显莹润柔泽。
薛晏清负手而立,静静看描摹唇形的香蒲抚过虞莞檀口。
信手一涂,海棠色在唇上盛放之姿落入他眼底,惊起寒潭般的眸中一片波澜。
良久,他轻咳一声。待绵绵痒意尽数散去才说道:“时辰不早了。”
虞莞在鸾镜前端详了自己的面容片刻,对身后之人心中的暗潮汹涌浑然不觉。
“走罢,去承平殿。”
风雨如晦,暗流不歇。
这一去,可是一场硬仗。
第29章羞赧
承平殿的宫人们躬身静候着各宫贵人。
此回圣上万寿,虽非整寿,却是陛下践祚整整十年的日子,意义非同一般。
尚宫局早已约束宫人必要提起精神,不可有丝毫懈怠。
是以他们寅时一刻就起身,背着夜色忙碌。步履匆匆却不扬起一点尘埃,呼吸放轻近乎于无,整个殿中井然有序,却透露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最先来的是位份低的宫妃们。
她们最早赶到,一是因为位卑不敢托大,二是为了在熙和帝面前表忠心。
几位妃子穿了簇新的鲜亮衣裙、首饰亦明亮灼目。可惜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却无人欣赏。
她们只好喝上一杯热茶,聊以慰藉被夜风吹冷了一半的心情。
太后是第二批前来,惹得几位惫懒的宫妃们眼前一亮。
皇上不在,讨好下难得见一面的太后也好啊。
原坐得疏散的人立刻环绕在太后身边,花团锦簇、软语讨好。
含舒嬷嬷站在一边暗自摇头,太后这般大年纪,不仅趁夜早起为皇帝操持家宴,还要应付这些莺莺燕燕的小意殷勤,实在是……
她暗自祈祷,再来个旁的什么人,解救淹没在衣香鬓影中的太后于水火中。
上天仿佛听到她的祷告一般,不过一刻钟时间,内侍就高声来报:“皇次子,皇次子妃到——”
太后眼前倏然一亮,挣脱了宫妃的包围,朝门口看去。
这一看,她就咧开了嘴——
薛晏清与虞莞并排走来。松柏葳葳、玉兰濯濯,瞧上去天生一对。
“这两人果然是极相配的。”太后低声笑语。
有宫妃飞快瞟过一眼殿下夫妇,两人虽常服颜色相近,行止间却并不亲昵。
尝过情爱的妃子一眼就看出这对夫妇间并无缱绻。饶是如此,她仍是极有眼色地奉承道:“太后说得是,二殿下夫妇一看就是琴瑟和鸣的。”
太后唇边笑意更深。
众妃见状哪还不明白?立刻左一句“天作之合”右一句“佳偶天成”地奉承起来。莺啼燕啭之声渐渐喧嚣,飞入殿下两人的耳中。
虞莞心中微微怪异感浮现,忍不住侧过头去觑薛晏清。
薛晏清目下无尘,那些奉承之语不曾掀起片刻的波澜。
她却不曾看见——
掩在长发后的耳垂,不知何时微微发红了。
两人走得进了,就要对太后与宫妃们互相见礼。
宫妃们虽是皇子庶母却不敢托大。薛晏清与虞莞走到跟前时,她们又把方才的赞美之语重复一遍。
虞莞直面那些甜腻奉承,几乎不敢抬头。但瞥见太后眼中的满足后,她还是生生受了。
薛晏清除了见礼外几乎不做声,众人也仿佛习惯了,只拿那种状似欣慰慈爱的目光偶尔扫过他一眼,不曾出言搭话。
寒暄过后,薛晏清与虞莞入了席。宫妃们却不肯离开太后身边,她们好不容易找到讨好太后的密钥,可不能错过这次好机会。
是以,虞莞时常听到上首飘来几句夸张的溢美之词,听多了仿佛也习惯了。
薛元清与柳舒圆进承平殿时就目睹了这样一幕。几人拥簇在太后面前,连声不迭地说着那对夫妇的好话。
……就像是他们才是和乐的一家人一般。
薛元清的脸上抽搐了一瞬,转眼又恢复如初。他跨着大步朗声道:“今日怎么这般热闹呢?”
柳舒圆连忙提起裙裾紧跟了两步。
听到这声音,宫妃们热切的叙话顿时被打断,太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