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那处看去,恰巧可把殿中众人一览无余。
最先察觉的视线来自于虞振惟身边的少年。
虞莞从未见过十四岁的虞蔚兰,这个名义上的弟弟自小就被送入学堂,与双亲都只能三五不时见上一面,更遑论她了。
虞蔚兰看着她,过远的距离模糊了他的神情,虞莞只能依稀感觉到那份目光的专注。
她心中难免一叹。
“那是虞府的公子?”身边清冷男声突然传来。
虽然虞莞面上平静,薛晏清却仿佛听见她内心波动,轻声探问道。
他并未用“弟弟”,而是用了“虞府公子”这一字眼。
察觉了这点细节的虞莞心中一暖。
“是他。我甚少见到这个弟弟,才多看了两眼。”她小声道。
薛晏清也看了过去,虞芝兰腰板挺直,眼神清正,在一室的官宦子弟中鹤立鸡群。
只是……他仿佛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
——原来他的对面竟坐了位女子。
虞莞也察觉了这满室衣冠中别样的一点红,她正要附耳细语,却被熙和帝突然的出声打断。
“今日众卿携麟儿前来,各个如芝兰玉树,简直晃花了朕的眼啊。”他捋着胡子笑道。
百官自然称不敢。
眼看着君臣还要再寒暄一阵,虞莞心中微微不耐。她干脆扯了一下薛晏清的袖子,在袖摆处上写起了字。
这举动还是学了方才他在自己袖口处划叉呢。
薛晏清只觉一阵微微的风穿过,随即,他的右臂被什么浅浅东西勾挠着。
那是——他顷刻间明白过来。
虞莞的手指。
她下笔的力道极轻,一笔一画宛如片片细羽浮在水面。
一向敏锐的二殿下却蓦地僵住了,他全身的感觉仿佛凝于右臂。那笔画如此清晰,他却只留恋着手指划过衣袖的窸窣触感,却不能把那笔画拼成一个完整的字。
他匆匆用左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他的右臂已然麻了。
那酥痒麻意还沿着手臂一路烧至心口,燎得胸腔都有些热意,连饮过清茶也不能消弭半分。
虞莞正专心写着字,却看见薛晏清突然端起茶杯。
她有些不解,莫非他没察觉到自己在写字?她分明用了些力道才对。
眼下不是质问的时刻,恰巧熙和帝与百官的互相称颂过了一个回合,她借着这点间隙,轻声问薛晏清:“你可看见那女子?”
薛晏清自然看见了,连同她与虞蔚兰的眉眼官司一起。
他道:“那是林御史林昌之独女。”
话毕,他才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哑了,默默又抿了口清茶。
“独女……”虞莞见那姑娘气度远超凡人,心中不由得有些佩服。
朝中诸人能看见的,熙和帝自然也看见了。他虽有疑惑,却未打断礼官安排的流程。
反正到时一问便知。
君臣寒暄告一段落,就到了群臣宴的首个环节——报礼单。
圣上诞辰,前朝后宫都合该献礼。而报礼单即是经由内侍唱名,把各种礼物呈于众人之前。
若是得了皇帝心意,那便只等着沐浴圣恩;若是触犯了忌讳,众目睽睽之下无异于公开处刑。
虞莞打听过,皇子们送的都是些不甚珍贵、却很能体现孝心之物。而朝官可更大胆些,常常花重金以求皇帝一笑。哪怕稍稍奢侈逾制些,皇帝亦不会计较。
今年的万寿节比往年更加隆重,不知朝官们会进献怎样的珍宝?
内侍们一人执明黄丝绢唱名,另外的人抬举礼物,好让阁中之人皆能看清。
最先被唱名的是太后与众妃嫔。
“太后娘娘赠手抄《地藏菩萨本愿经》五卷——”
“陈贵妃敬《右绕佛塔功德经》五卷——”
“叶夫人敬团龙常服一件、汗巾一条——”
这些都是无功无过的,虞莞只见熙和帝微微点头以示满意。毕竟这些人皆身居高位,与皇帝有多年情分,不必再进献珍宝讨他老人家欢心了。
再低阶一点的宫妃则花样更多些,有位嫔夫人送上了亲手捕捉的一对喜鹊,成功让熙和帝解颐一笑。
后宫中的弯弯绕绕虞莞并不关心,她眼睛掠过那位唱名的礼官,不知薛元清他们会送些什么?
还真有些好奇。
妃嫔之后便是皇子,首当其冲是薛元清的名字。
那内侍瞧着绢子上黑色字样,呼吸明显一滞。
这一滞,使满堂人皆注目。到底是何物能使见惯好东西的大总管惊成这般模样?
迎着众人视线,内侍声音微抖:“皇长子与皇长子妃敬上明光寺大师骨舍利……三颗!”
阁中飞快哗然一瞬,百官们立刻去觑熙和帝的神情。
坐在上首的皇帝虽然姿态依旧端庄,那张一向威严的脸上却早已笑出了花。
第31章耳语
无怪群臣惊讶、熙和帝开颜,毕竟这可是佛家珍宝舍利子啊。
连虞莞都有些微吃惊,她预料到薛元清夫妇会拿出些讨巧的玩意儿搏皇帝欢心,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大手笔。
古书中提及舍利子云:“其大小如粒,击之不坏,焚亦不焦,或有光明神验。”*
若非得道之高僧,向佛心不足诚者,骨肉葬入火中只剩一团灰。这舍利子只怕千万僧侣中才能出一枚,皇长子夫妇却一下就能请出三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