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心思更为纯粹,若说以前她还尽力一碗水端平,现在出了手足相残这等事情,老太太的心早就彻底倒向了薛晏清与虞莞那方。
她一夜浅眠,天擦亮就醒了,接着跪在小佛堂前为两个孩子默默祈福。
东侧殿中,薛元清与柳舒圆夫妇俩枯坐了一整夜,两人的眼中都熬出了可怖的红血丝。
没办法,一刻没有薛晏清身殒的消息传来,他们就一刻无法安枕。
然而事与愿违,内侍匆匆跑来,带来一道噩耗:“禀殿下与皇子妃,二殿下他、他……”
“他带着皇子妃平安归来了!”
柳舒圆砰地一下掀翻了桌子,一整套茶器应声碎裂,崩裂的瓷片溅了内侍一脸。
“他们……”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此时说什么都是无力。
虞莞迎着众人目光回到行宫之时,只觉得恍如隔世。
道路自动分开成两侧容纳他们通过,两侧的人目光中闪动的情绪各异。
吃惊、好奇、幸灾乐祸、遗憾……不一而足。
她懒得应付那些目光,携着白芍一路行至西侧殿,屏退了想要前来请安的宫女内侍们。
在一处格外寂静之处,她直直地看着白芍的眼睛。
“把你与薛晏清,他吩咐过你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第52章破情
一路上跋山涉水,更兼情绪跌宕,虞莞早已有些疲倦。
纵使身体叫嚣着发出抗议,但只要一想到薛晏清身上的种种疑团,她纵然有天大的困意也难以入眠。
首当其冲的就是——白芍上辈子来到她身边,到底是偶然还是处心积虑?
她屏住了呼吸,等待白芍的回答。
薛晏清并不如虞莞那样闲适,一回到行宫就能径直去西侧殿休息。
早在一行人进了行宫大门,就有御前伺候的内侍将他招引至行宫正殿。熙和帝,他的皇父,点了名要见他。
御前不能失仪,薛晏清在侧殿沐浴更衣一番之后,才随着内侍来到熙和帝前。
他这几日见了不少血,又整理好了衣冠,整个人就如一柄开了刃的雪白利剑,行走间带出的锋芒使人不可逼视。
熙和帝把一切看在眼中,面上闪过一丝复杂。
他在薛晏清行礼之前就抬手:“不必多礼,来让皇父看看。”
薛晏清从善如流地走上前去。熙和帝说着“看看”他就真的只给看看,除了身子凑近了些,其余时间一言不发。
“瘦了。”熙和帝端详了一番。
薛晏清眨了眨寒潭般的眸子,不置可否。
他这个儿子一向孤拐,从小到大都这样。熙和帝早已经习惯,学会了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听禁军说,你受伤了?”
“确有此事。”
“伤在何处?”
“左臂。”
左臂负伤虽然比右臂好些,但是到底也是四肢,位置关键。熙和帝眉目一凝:“快让太医署的人来给你看看,重新上药。千万莫要落下了病根。”
薛晏清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此次秋狩,太医署也随行了数位郎中与医女。这回派来给薛晏清诊治的是最德高望重的御医江大夫。
江大夫头发已经花白了,他掀开薛晏清绑好的纱布,露出伤口来细细瞧了一番。
随即,向熙和帝禀报道:“二殿下的手臂伤痕虽长,却并不深。虽然有二次开裂的痕迹,但是包扎手法得当,并无大碍。好好将养着,不会落下病根。”
熙和帝面色稍霁。
江御医不愧在御前行走多年,不仅医术高超,一手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登峰造极。
薛晏清心中冷笑,只说伤势如何,却不问这伤从何而来。江大夫这是看出了皇父不想问么?
江大夫留下几副消炎清火的药就离开了,而熙和帝竟然也萌生退意,他招了招手,欲让此子退下。
既不问这伤势的来历,也不提在猎场一天一夜的见闻。
是不关心?忘记了?还是压根不想知道?
熙和帝的动作还未做完,就看到一向寡言的次子忽地上前。
在他惊愕的目光中,薛晏清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摊开在熙和帝面前。
白玉镇纸之下,信纸的血迹已经凝固成一片褐色。
他的薄唇一张一合:“您不妨看看这个。”
在薛晏清的步步紧逼之下,熙和帝无法,只能拿起那张信纸。
其实在拿起之前……他就已经料到这张纸上会是什么内容。能使他这个儿子这般作态的……无非是关于真凶的信息。
到底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次子面前就平白矮了一截。不然,他堂堂圣朝天子,哪轮得到儿子在跟前大呼小叫?
熙和帝忿忿地想。
然而,在他看到信纸上的内容时,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原以为不过是薛元清干的好事,怎的竟然还有柳家和柳氏女掺和进来了!
薛晏清的声音适时想起:“这是儿臣在深山之中遭刺客围杀之际,突围而出。在领头刺客的尸体上搜到的。”
分明是惊心动魄的一幕,他叙述起来却如吃饭喝水般平常。
然而,熙和帝却从这平静得近乎森凉的语气中察觉出了某种不寻常。
他缓缓抬头,父子之间的目光凌空相撞。
“你兄长不过是鬼迷心窍……”熙和帝说道。他低下头,错开了薛晏清寒星般的眸中闪烁的光:“他不过是受到柳家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