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主街已封,行人归家,商贾闭户,左右豹韬卫金吾卫镇守两侧。
饶是如此,凤驾也行了许久才入宫城。
李衿非要抱着沈静姝下来,然后才将她轻轻放下,交代管事的大太监,送沈静姝去集仙殿休息,不得怠慢。
“香料要苏合,莫要味道过于浓郁的,衣被皆要蜀中贡来的绸缎,膳食要温而清淡,忌腥燥之物……”
事无巨细,从衣食住行都交代宫妇,沈静姝在旁都听得咂舌,脸慢慢红了。
对她的喜好,知晓得未免也太过详细。
“卿卿,”一口气说完,李衿转身看着沈静姝,“你且好好休息,我尚有几件事需要处理,待回来再陪你。”
沈静姝温顺地点点头,登上步辇,先由宫人送去集仙殿。
李衿目送她远去,直到沈静姝的步辇掩没在郁郁葱葱的宫廷花木里,方才拂袖转身,登上凤辇,去往观风殿。
早有御前侍墨在外侯着,乃是从前便侍奉李衿的女官,韩七和赵九以换了金吾卫的官服,手扶剑柄,左右站定。
李衿一到,殿前又跪了一片,她下了步辇,眉目间已敛了柔情,只余威严的沉冷。
观风殿历来为处政机要,殿内御座高居,檀木书案笔墨齐备,侍奉之人各居其位,肃穆庄严。
烛灯明亮,殿中一鼎海兽戏波炉生烟淡渺,熏得暗香浮动,燃的是进贡的龙涎香。
一切均妥当,李衿步上御座,女官手捧金盘,将新送的奏折送在御前呈览。
依然是长安送来,经三省先行批阅筛过的奏章,各自按制分门别类,紧要急件标注,依轻重缓急呈放。
女官将金盘放于案头,又另呈一份装于封袋内的密件,称:“殿下,这是侍御史郭霸送来的密呈。”
李衿瞧了一眼,接过来。
侍御史,属台院,职责纠察百官,也审理大理寺疑案或上所批要案,此次洛阳的行刺案件,便由侍御史与大理寺共担。
不过,这封密件,恐怕并不是关于行刺之案。
“君子怀刑,小人怀惠,然而为君者,自古兼用二者,君子树德正风,引导天下万民,小人则如恶犬,用之随意,弃之不惜。”
武皇从来如此教诲李衿,而她从前为登基造势时,便豢养几条“恶犬”在御史台,如来俊臣周兴之辈,专以铲除异己。
如今时势不同,李衿自不会明目张胆奉行母亲的那套威压震慑,不过“恶犬”不可没有,这郭霸便是其中一人。
他上报的密件自然逃不过攀咬他人那套,李衿展开纸张,且见上头密密麻麻,俱是揭发。
略过那些添油加醋的鼓吹,不出所料,李衿看见了豫王李旦的名字。
紧随其后便是庐陵王李显。
倒把皇室网得干净,李衿心中冷笑,随即问自己的女官:“郭霸是否在殿外。”
女官拱手答曰:“已在等候殿下传唤。”
李衿点头,女官即刻示意负责传唤的小太监,让他去把人引来。
纸上余下的长篇大论颇是颠三倒四,李衿是没兴趣看的,她先把密件放在手边,又另拿了一份奏章,打开阅览起来。
苏钰只在奏本外做过着重的标注,里面内容并无改动,乃是原文呈送。
比之郭霸的文墨不通,姚崇的奏章显然漂亮太多,字迹工整悦目,献藻弥焕。
李衿遂细心阅读,不过心里很清楚,姚崇此番上书为的是什么。
此人大才,武皇当政时,便有意擢他为兵部尚书,只因姚崇彼时是尚封相王的李旦府中长史,所以避嫌辞而不就。
自李衿辅政后,便将外放亳州刺史的姚崇征召回京,擢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不过,虽然已不再兼任李旦府中长史,侍奉之义总归是在的,姚崇对豫王李旦是否参与刺杀多有关切,字里行间暗点疑虑,言辞颇为诚恳,隐有求情之意。
李衿执过朱笔,正待批阅时,又突然一顿。
她将笔搁下,想了想,吩咐女官道:“命人去集仙殿,将沈静姝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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