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凤驾回京,金吾卫把守大街,行人归家,商人闭护,清道不许冲撞銮驾。
宽阔数丈的朱雀道,两侧梧桐高大,郁郁葱葱,树下每五步站守一名千牛卫,头罩平巾帻,戴抹额,身着明光甲,两腿微分,手扶刀柄站得笔直。
百官出外十里相迎,右相苏钰与左相姚崇位列最前,其后乃是有“同平章事”之封的诸位僚臣以及名望深重的阁老。
仪仗前所未有,百官之前,太平公主携小圣人坐于鎏金步辇,左右乃是庐陵王李显与相王李旦,诸位宗室居其后,一同静待长公主驾到。
未时二刻,忽有铁蹄操戈之声,只见前头浩浩荡荡,沙尘飞扬,乃是公主十卫的先锋。
军容肃整,簇拥一顶銮驾,徐徐而来。
片刻,队伍停驻,分道而列,李衿下驾换骑一匹骏马,持僵自军后驰出。
白马神骏,李衿头戴幞头,两侧软脚丝带飘逸如风,身上的圆领窄袖玄袍泛着光,腰间束玉带,左佩金鱼袋,右悬香囊。
凤姿卓绝,倜傥不羁,端是玉树临风,能叫天下男子自愧不如。
哒哒蹄声,李衿策马行至圣驾前数十步远,则勒马下来,双手交叠,面朝天子欲行见礼。
“姑姑!”
李鸣早已下来,提袍急步奔到李衿面前,欢喜地拉住她的衣袖,“你回来了。”
稚气的面上有依赖之色,李衿抿了抿唇,且退后半步,拂去李鸣抓着自己衣袍的手。
“陛下不可失仪。”
这便是“教训”了,李鸣到底还是孩子,讪讪低了头,“是。”
李衿这才缓了脸色,抬头时,便看见一身轻纱襦裙,肩上披帛的太平公主莲步轻移,徐徐走来,双臂搭叠朝她行礼。
“阿姐。”
随后还有李显与李旦,一人唤她妹妹,一人唤她长姐,一样做了礼数。
李衿含笑应了,同时不经意地一扫,瞧见李显身后跟着的安乐郡主。
招摇的水红襦裙,半臂与披帛都是鲜艳的料子,李裹儿描眉点唇,额贴花钿,发髻高盘插满步摇金钗,珠光宝气。
艳得灼人,安乐郡主偷眼瞄着李衿,唇角不自觉地勾挑上扬,双颊绯红似醉酒,春情荡漾。
其母韦妃早有艳名,女儿自也差不到那里,何况庐陵王李显也算一表人才。
她热烈的视线始终不离李衿,可李衿并不多理,反而想着沈静姝。
大家闺秀,端庄温婉,平日着装也爱素净的颜色,沈静姝便是李衿心湖里的那株美莲,窈窈窕窕,亭亭玉立。
不禁走了一下神,还好不曾被人发觉,李衿很快投入当下,携着李鸣一道入城。
盛大的仪式持续许久,待圣人与长公主入了皇城,众官礼拜,方才告一段落。
李鸣今日仍有功课,与李衿辞别后就被带往东宫聆听授课了。
各位宗室也都散去,李衿去往太极宫的寝殿,太平公主随其后,二人在殿内小叙片刻。
没多久太平公主告退,李衿人困身乏,便嘱咐贴身的宫侍,无要紧之事不要打扰。
是夜。
一辆马车驶入府邸,苏钰从车里下来,即命仆人去备些吃食与热水。
服侍的人不敢怠慢,当下也不得打理马车,待人都离开之后,苏钰悄悄叩了一下车厢。
一个披着斗篷的人从车里下来。
苏钰特意没有点灯,庭中只有月光照明,她朝走廊那角一指,低声道:“那边去到西厅,便是成王的暂住之处。”
“嗯,”李衿暗自记了,“三刻之后我当与他谈妥,你到时来掩护我一二。”
苏钰点点头,李衿趁着仆从都被调走之际,迅速前往西厅。
一路都不见人影,顺利到了成王暂住的院落,李衿闪身进了廊房,轻掩上门。
“殿下!”
成王立刻伏地要拜,李衿两步上前虚抚住他,“堂兄,你我无需多礼。”
一声堂兄,但叫李千里眼眶泛红。
他是吴王李恪的嫡长子,昔年太宗甚爱皇子恪,奈何他并非嫡出,李治登基以后,李恪被长孙无忌网罗进谋逆大案中,冤杀。
李千里与家中兄弟遭到流放,待武皇登基才将他召回,李千里明哲保身,搜罗福瑞祥符奉于女皇,早被人戳着脊梁骨说谄媚女主。
这些年,谁还记得他也是嫡系的李氏皇族,是太宗的亲子孙。
也唯是李衿,无论何时,见了他总愿意称一声“堂兄”,待之亲厚,封他为成王。
“听闻殿下今日未时才回长安,夤夜来此,千里真是不深惶恐。”
李千里说好听了是避着那些求他为李典求情的人,说难听了就是偷偷赖在右相府,不想多掺和政事。
李衿对他的战战兢兢非常清楚,却先不点破,一笑而过,请他与自己同上坐席。
“我来此寻堂兄,是有一事相求。”
“殿下,”李千里再拜又三,语气更加恭顺,“千里位卑人鄙,岂可让殿下有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