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去了天牢之后,沉静姝的伤口有重新裂开的趋势,丝丝血都透了白布。
李衿急把人打横抱起来,召宫里值守的医正来为沉静姝包扎,又用了上好的金疮药。
待出血有所减轻,李衿把人亲自送回府内。
沉静姝昏昏沉沉里睡了过去,等到醒来,连着过了十几日都没有再见李衿。
可也只能在家养伤,沉静姝夜里还是会做噩梦,梦见安乐郡主张牙舞爪地向她讨债。
这般自然睡不安稳,失眠了好几日。
上次父女那番对话之后,沉均突然不再前来看望女儿,只有沉既明日日来问询,带来不少宫里的消息:
那夜抓到突厥奸细,重刑之下招供出与韦氏勾结,想要危害圣人的阴谋。
自此韦氏谋害庐陵王,妄图嫁祸长公主,挑拨李氏宗亲,私通突厥的诸多罪名坐实,罪不容诛,已被斩首示众,逆党一律拔除。
李林甫主审谢守云,谢鼎二人,尚未论罪,不过好像来沉府找过沉均几次,不知是何缘故。
庐陵王李显死得凄惨,因中蛊毒而面目全非,李衿令工匠为其赶制了衣冠冢,入葬乾陵。
入陵当日极为隆重,百官披麻戴孝,一路随行,沿途百姓献花,哭声一片。
长公主李衿携小圣人,与太平公主,相王一起扶棺过神道,守灵叁日,下诏即日起至来年元日,不得婚嫁娶妻,以悼庐陵王。
一切看似尘埃落地,实则又有诸多事宜未平。
故此,饶是沉静姝伤口未愈,李衿也抽不出空来看望,只是除了牟清贴身照顾之外,还每日遣宫中当值的医正携名贵药材前往慰问。
膳房御厨静心熬炖的汤羹,也每日令专人以马车送往沉府,又几道许是中途撒漏几滴,竟一路香味扑鼻,勾人馋虫。
食官金车过,长安满城香。
不知天恩降,皆为沉家女。
时隔多年,沉静姝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因为李衿送的羹汤而再度“名动京城”。
不过这些羹汤虽然滋补味美,肉而不腻,并且每日不重样,沉静姝也受不了天天喝。
但退是不可能退的,长公主殿下御赐金汤,也不可能随便倒了或是给下人喝,于是沉静姝每次都让下了朝弟弟过来她房里,把羹汤喝了。
开始沉既明还扭扭捏捏,直到看见那日随汤而来的还有一道玉露团。
这是以羊奶制成奶酥,辅以高妙手法雕成花型,再淋一层以葡萄和蜂蜜熬制,如红宝石般剔透晶莹的的葡萄蜜汁。
入口酥化,果甜怡人,沉既明很爱吃甜食,哪里还忍得住这般诱惑。
于是下朝也不吃那廊下食了,留着肚子飞奔回家,跑去姐姐房中大快朵颐。
随羹汤的总有一两样搭配的菜肴,或甜或咸,沉既明每日都有期待,几次跑得太快把头上的弁都给掉在了庭院里。
这可把素为朝内仪态典范的沉均气得冒烟,直问他是不是想学前大周的某侍郎,馋嘴在路边买了个白馍,边走边吃被御史弹劾,就此丢了官职。
可骂归骂,美食天天送来,沉既明也照吃不误,托着姐姐的福,把御厨的手艺尝了个痛快。
如此也算闲中有乐,又过了二叁日,朝内传来一个大消息:长公主下诏再击突厥!
其实从抓捕了突厥奸细之后,就有朝臣陆续奏请出击突厥,以震慑西域,扬大唐国威。
文臣以兵部侍郎姚崇为首,武官则以安国公顾少棠为首,后叁省六部同议,最终以突厥进犯为由,收回武周以来给默啜的一切便利。
后,小圣人在长公主的指点下,任命老将张仁愿为帅,顾少棠,郭子仪为前锋,以镇守边关的朔方军为主力,出击突厥!
这时张仁愿已逾七十,早该颐养天年,故长公主亲自去往府上,一是慰问,二是看看这位老将是否还能横刀立马,征战突厥。
谁知一入府,便见张仁愿一身军服,顶盔掼甲,携了自己的叁个儿子,在院中迎候长公主。
老将军戎马半生,宝刀未老,一见长公主殿下亲临,热泪盈眶,即要伏地请战。
李衿感动,立时上前扶住他,老将军激动不能自已,当下慷慨豪言:
“昔日卫公李靖七十仍可率军大破吐谷浑,今我大唐国威受损,某食君之禄,今到用时,岂言老哉!”
即下请战,在场之人无不感涕,李衿更壮其志,直言:“将军肱骨之臣,乃大唐之幸,天下之幸。”
几日后,长公主携圣人在明德门,率百官送行。
声势浩浩荡荡,百姓竟相夹道,目送大唐的好儿郎们整装出城,军威赫赫。
沉静姝当日在临街里坊的一座茶楼里,眼看李衿的銮驾徐徐而过,心中一阵感慨。
灭魏王,诛韦妃,再到借口出击突厥,桩桩件件看似不相关,实则一石叁鸟。
甚至把自己也算了进去,沉静姝目光幽远,看着逐渐远去的銮驾,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所爱之人,何等天纵,又何等城府!
待人群散走之后,沉静姝也离开了茶楼,不过没有回家,而是去张府递了拜帖,要见张婷。
她与张婷本也是旧识,很快有人来领,直接去了娘子居住的那进院子。
“沉姐姐,”张婷出来相迎,“真是好久不见。”
态度殷勤,沉静姝矜持的一笑,道:“我来看看妹妹,也顺道有事请教。”
张婷的笑容里似乎有瞬间的迟疑,不过很快掩饰过去,引沉静姝入房。
下人奉上香茶后,张婷即令他们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