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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又诓你了?”
听到一旁声音的秦玉京回过神,看向正在梳妆的谢盈欢,才反应过来是在和他说话。
他垂眸片刻,方才摇摇头,“不,标下只是在想一件事。”
谢盈欢坐在梳妆台前,一手执着螺子黛对镜描眉,还未涂上口脂的淡粉色嘴唇勾起,“玉京竟会有心事,倒是少见。”
秦玉京颇为郁闷,“连殿下也认为标下没有脑子?”
谢盈欢对着镜子端详片刻,最后画好一对秋波眉,将螺子黛随意地搁在桌子上,侧过脸找妆奁中的金钗,“没有脑子是好事。”
谢盈欢的梳妆台大小是寻常官家女儿的两倍还不止,光是大大小小的妆奁、夹层里就放满了令全长安女孩艳羡的首饰,更莫提旁边的一排柜子。
准确来说,能摆在这个梳妆台上的,只有谢盈欢比较喜欢的首饰,那些不太怎么戴的,都放在库房里吃灰。
“来,为本宫挽发。”谢盈欢找着了金钗,微微抬起了下巴,眼波流转,望向秦玉京的神情明明不带任何情欲,却妩媚天成,有着说不出的诱惑之感。
秦玉京想起他小时候读的杂书,书中写山野之间狐狸精的眼睛会勾人,只要看一眼就会沦陷进去,心甘情愿为狐狸精献上精元。
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像被妖精盯上的书生,偏偏他又无法做到坐怀不乱。
“我,我不太会。”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一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在谢盈欢面前难得露出了小女孩般的局促。
谢盈欢美眸含笑将他从头至尾细细打量一遍,似乎很喜欢看他紧张的样子。
秦玉京继承了父亲的高个子和母亲的胡人面容,偏偏身材还很是纤细,两只细长的腿行走如鹤,姿态十分好看,加之那瘦窄的细腰和深邃美丽的五官,放在后世就是妥妥的混血男模。
谢盈欢修剪过的尖尖指甲敲了敲梳妆台,像是在邀请他一般,“无妨,这次梳不好,以后再多练练就是。”
秦玉京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就算他再有颜无脑,也感受到了这句话的信息含量之大。
“再不过来,我可就让周乘风进来替我梳了。”谢盈欢知道他不太喜欢君楼月,故意打趣他。
秦玉京想也不想就上前劈手夺过桌上的象牙梳,沉声道,“不必喊他来。”
谢盈欢笑了笑,撩起头发轻轻向后一仰,不让头发被压到,很放松地靠在了松软的椅背上。
等到女儿家柔软的乌发被他捏在手心里,冰冰凉凉的,此时他才缓过神来,顿觉手中的象牙梳烫如火烧。
他压低了嗓音,微微俯身,在谢盈欢耳边轻声问,“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发髻?”
他温热的呼吸清晰地在谢盈欢耳廓边,激起一阵微弱的痒意。
谢盈欢笑着侧过脸在他脸颊边印上一个香吻,“随意。”
秦玉京怔愣了一瞬,才低声应了。
秦玉京盯着手中暗香幽幽的乌发,不知道梳一个自己最熟练的男子发髻殿下会不会打死他。
他还没有决定好,谢盈欢的声音就飘进了他耳朵里。
“你爹和你说什么了?”
秦玉京欲言又止,抿紧了唇,一时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她。
谢盈欢等了许久没等来他的答复,从镜中窥见他为难的神色,“不方便告诉本宫?”
秦玉京沉默地点头。
谢盈欢不再追问,伸手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瓷罐,瓷罐中正红色的汁液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他对女儿家的瓶瓶罐罐不甚了解,险些以为是谢盈欢恼了他,要把鸡血往他脸上泼。
“你已在本宫身边三年了,可有计划过哪一日离了本宫?”谢盈欢捻起一片丝绵浸入瓷罐中。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殿内一片寂静,秦玉京手上的动作一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趋于平静,“未曾想过。”
谢盈欢将被汁液浸红的丝绵提起,贴在玉粉色的指甲上,“本宫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即使哪天你离开本宫,本宫亦不会怪你。”
秦玉京看着她手上的动作,才知道那瓷罐里的是凤仙花花汁,回想起他父亲的嘱咐,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若标下向殿下提亲,殿下会答应吗?”
“不会。”
秦玉京的眸光黯淡下来,“是因为标下还配不上殿下吗?”
谢盈欢漫不经心地低头摆弄手中的丝绵,“你还不够强大,若你向本宫提亲,不出半年便会尸骨无存。”
单单是谢连城一人的怒火,就不是秦玉京可以承受的。
若是当年先帝已去,谢盈欢向谢连城求旨下嫁林深,绝不会得到同意。
再加上如今府上一众虎视眈眈的面首,他们多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每一个背后都有强大的家族支撑,各个都盯着驸马的位置。
这事儿若是在先帝时期,指不定还有点可能,毕竟先帝与秦大人关系好到小时候能穿一条裤子,但现在嘛......
今时
', ' ')('不同往日。
秦玉京垂眸凝思片刻,他也明白其中利害。
但他更想知道,她本人是怎么想的......
若是她愿意,这些都不算是困难。
他很想问她的想法,但他明白,并不是所有问题都适合有一个答案。
他见到过她全部的样子,即使是在榻上忘情唤他的名字,也未见她露出丝毫爱意。
思来想去,他与府中面首其实并无差别,都只是她闲时消遣的玩具。
这样多的好儿郎都得不到她的爱,林深又怎么配呢?
两人各怀心思,秦玉京最后为她梳了一个不太复杂的元宝髻,本适合娇俏天真少女的发髻在簪上金钗宝珠后,无端显出几分贵气,倒也不觉过于稚嫩,反而让人想起仕女图中雍容华贵的少女。
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他不似元清和沈沉舟那样文采斐然,难得能想起一首诗来。
“不错,至少能出门。”谢盈欢对镜端详秦玉京梳的发髻,端正齐整,便笑吟吟赞他一句。
他低头看着地面,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是谢盈欢站了起来。
下一刻,女子柔软细腻的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仰视。
“你不高兴?”谢盈欢明知故问。
表白被拒,是个人心情都不好。
秦玉京勉强地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谢盈欢看着他这副尊容,终究还是软下心,解释道,“这是为了你好。”
抛去一切利益纷争,单就娶一个面首众多的女子,就够惊世骇俗的了。
若给了他希望,那才是最残忍的,等他被世人的唾沫淹得抬不起头时,可就晚了。
谢盈欢认为秦玉京听了她也该明白自己的用心。
谁知他倏地抬眸,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大彻大悟一般,“标下明白了。”
幸好,可以点通,她微笑着点点头。
秦玉京后退一步,对谢盈欢拱手,深深一拜,“多谢殿下赐教,标下一定早日将父亲从指挥使的位置上顶下来,日后谁敢对殿下有一句异议——”
他按住腰间的绣春刀,眼中满是寒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父亲的告诫只是在标下心中埋下一粒种子,如今殿下的话,才让标下坚定了自己的内心,请殿下放心,等到标下足够强大的时候,会再回到殿下身边。”
谢盈欢刚想解释些什么,秦玉京却已行礼告退,火急火燎就出门了。
她站在原地,细细思索他的意思,原来他以为,她说的为他好,是因为对他有情吗?
她点燃了烟斗里的烟丝,深吸一口,莫名烦躁。
这误会,有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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