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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最近的睡眠好像越来越浅了,连静音震动都能被吵醒。
是小吴的短信,他说已经把申麒铭送回去了。
我笑笑,应该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我给小吴账户里转了五万,留了个言就把他删掉了。这样我的身边就又少了一个多事的人。
我坐起身子,怀里抱着的人变成了枕头,另一只则扔在床边,上面零星有几个深色的圆形痕迹。
这家伙该不会又哭了吧。哈哈,还挺可爱的。
我去浴室随意洗了洗身体,换上了衣服,躺在沙发上翻看手机。
我的备忘录里记着一些最后必须要处理的事情,以及自己一直没有尝试过但很想做的事情。
比如养一条狗。
好多年前,我交往的第一任他就养了一条狗,是一只萨摩耶,安静甜美,也很听他的话,但老是粘着我,一看到我就连他主人的话都不听了,一改平时的安静模样,在我身上乱舔乱蹭。
后来他死了。
噢我是说那个男友。
嗯,我应该还挺爱他的。算是吧。毕竟很久不知道爱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他走了之后,那只萨摩耶即使在我身边也变得安静了,眼睛里像是住着诗人一样忧郁地看着我,自然上扬的嘴角也耷拉着,好像在说:“没有人陪你了,怎么办呀”。
那段时间我好像变得很暴躁,手下办错什么事都会大发雷霆,自己就揽下很多活,没日没夜地工作,大概是想用工作来填补空缺的时间。我发狠地工作时经常不吃不喝,那只萨摩耶也就陪我不吃不喝,给他喂吃的他就盯着我看,我不吃他也不吃。我打了他一顿他还是不吃,我就把他拴到了房门外眼不见心不烦,小吴说他还是不吃。他多陪了我三个多月,也走了。
“怎么办呀?”他小小的土包好像在对我说。
我是真的想养一只字面意义上的狗的,而不是申麒铭这样的。我没有想要真的把他当我的狗。
狗是豢养出来的,温顺地爱慕着人类的;申麒铭是野性的,反抗地憎恶着我的。
我想有一条属于我的狗,也想有一个属于我的申麒铭。
但申麒铭不会。
他是狼,狼不属于任何人,狼属于自然,属于野性。我似乎也就喜欢上这种“他不属于我”的野性。
于是当我今晚看到他那双空洞的眼睛,我竟然慌了,恍惚听到有人说“你怎么办呀?”。
手机响了,我擦了擦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
是一个未知号码。我最近删掉了太多联系人,失去了名字和备注根本记不住,但这串号码任我怎么也忘不了。
它响了两声就挂了,我也没有接。毕竟是自己跟人家说不再见面的,联络方式也删了,有什么资格再接他的电话呢。
他没再打,我泄气一样瘫坐在沙发里,忽然还挺后悔的,如果他能像最初见到我一样,用那双恶狠狠的眼睛盯着我看,跟我说两句狠话,可能我还更踏实一点吧。
来了短信。
“明天是我在X市的最后一场。”
“和X市拳王。”
“来看。”
他连发了三条,严谨古板地带上了每一个标点,也没有任何表情符号,听起来像是命令。
我失笑,刚想放下手机,他发来了第四条:
“我当你的狗,看看谁更凶”带上了两个拳套和一个狗狗笑着吐舌头的表情。
X市的拳王外号黑豹,因为皮肤黢黑,脑袋滚圆,在拳场上速度奇快,下手也毫不心软,活脱脱的快准狠。但是见过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实很好相处,甚至可以用憨态可掬来形容。
我跟他算是老朋友了,这次回到老家X市也跟他约过两次酒,他竟然摇摇头只点了几杯果汁,怎么也劝不动,我笑着骂他“算什么男人”,他只是干脆地推开我的酒杯说“老了老了人不行了”。
我第二次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差点跟他打起来。我刚被一个真正已经快不行的人硬生生辞退没几天,他现在活蹦乱跳地跟我说他不行了。
说实话我是打不过他的,但他还是硬生生接下我两拳。
“哎,我知道你那老板的事。”他抓着我的拳头说。
“你知道个屁!”我甩开他的手,咕咚咕咚又灌了一口酒。
“什么叫屁啊?我有个老朋友也是前阵子刚因为这个病走的。”他用又大又深的啤酒杯装着果汁猛地灌下去的样子还挺可笑的。
我看着他,没说话。
“他去年还去什么什么国,当什么志愿者去了,”他站起来跟酒保又倒了一大杯果汁,“哎哎哎,再来一杯!”
“B国吧。”
“哎对对对!”他接过啤酒杯继续说,“就是那个B国,好像他们那块儿研究这个挺牛逼的吧?”
“嗯。不过也没什么用。”
“那怎么叫没用呢,听说又有最新进展了吧?”
', ' ')('“是吗?”酒劲慢慢上来了,我有些提不起劲,只是歪着头斜眼看他。
“应该是吧?害!俺也不懂,就随便看看!哈哈哈哈!喝!”他拿着装满果汁的啤酒杯撞上我举在半空的杯子,我已经喝得见底了,他的果汁晃荡着溅出来一些飞到我杯子里。
明明只是果汁,这家伙怎么也跟喝醉了似的。
“你明天是不是就要跟‘狼’打了?”我岔开话题,有些心虚地把酒一口闷下去,砸吧砸吧嘴,返出来一些果汁的酸甜。
“是啊!那小子听说挺厉害的!看他比赛我手都痒痒了!哈哈哈哈哈!”
“那你能让让他不?”他要是输了的话,他应该会挺难过的。
“砰!”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摔,吓得我一愣,“说什么浑话呢你!你把老子当什么人了!?”
我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看着他猛地坐起来高大的身影,理亏的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子可不是那种打黑拳的人!”他又抓起杯子,在我面前打拳似的划拉了两下,“再说了,这么得劲儿的对手要是还放水,那我也太不是东西了!哈哈哈!”
“好好好,你就当我犯浑。”我拉着他坐下,“那你好好加油吧,别被人家给打趴下。”
“哈哈哈那也不丢人!毕竟人家确实牛!”他说到拳击就激动地面红耳赤,真的跟喝醉了似的,唾沫星子乱飞,跟我开始讲解“狼”出拳多么专业、多么精准、多么聪明,边说边打了几个酸甜的嗝,也不知道是怎么喝果汁都能喝成这样。
他说到兴头上,从凳子上跳下来,学着“狼”的样子打了几拳,边打边嘀咕“这家伙怎么打出来的”“还能这么打可太聪明了”什么的,跟在追星似的,着实好笑。
看他这样我也是实在喝不下去了,拉着他从围观群众诧异的眼神中逃出来,走出了酒吧。
第二天我再见到他的时候是站在摩肩接踵的观众中。X市的这个拳场环境格外的差,低低的天花板云雾缭绕,我一个劲往前钻,经过的人身上混杂着低劣的酒味烟味,闻得人直作呕。我捏着鼻子往前钻了好久才看清,他戴着漆黑的豹子样子面罩,恶狠狠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狼”则还是一样带着灰黑的口笼,安静地低伏着身子,真像个要开始猎杀的狼似的。距离上次看到他这样的姿态已经过去挺久了,近近地看着竟然也令人心里打颤。
铃声一响,“黑豹”就以迅雷之势冲了过去,低位置的直直一拳正要打在“狼”的肋侧,“狼”静静地站着,等到他靠近的一瞬,抓着他打过来的拳头,一个转身飞起身来,腾空的腿一个下劈狠狠砸在“黑豹”背上,发出响亮的声音,“黑豹”单膝着地,裁判吹了一下口哨。
两个人都没有停下。“狼”一腿打完,一下子飞身闪开了,并没有乘胜追击;“黑豹”重新站起来,迅速调整姿态,两人呈对角在拳场游移。“狼”弓着身子,漆黑的眼睛看着“黑豹”的一举一动。“黑豹”咧嘴一笑,大喝一声,又往前奔去,又是跟刚刚一样的右拳,直直朝着“狼”的肋侧打去,“狼”迅速反应,依然是抓起他打过来的拳头,一个转身……不!“黑豹”打得跟刚刚不一样!
他左拳一下抱着“狼”的脖颈,右手使力,把“狼”狠狠地拽到自己的身侧,猛地抬膝,朝他的下腹顶上去。“狼”好像也不慌的样子,即使弓着身子也能用右手使力,狠狠地用手肘把“黑豹”攻上来的膝盖砸了下去,本来用来牵制住自己的右拳,被他转身用力一拽,两个人又迅速调转了方向,变成“黑豹”被“狼”拽着手臂托举着的样子,“狼”用力抬膝,双手也把“黑豹”奋力往下压,在膝盖上狠狠砸了好几下。
“黑豹”挣脱不开,用勾住“狼”后颈的左拳狠狠打了一拳,“狼”的身形抖了抖,当即双手捆住“黑豹”的腰,一下砸在地上,“黑豹”吃痛地叫了一声。还没等“黑豹”反应过来,“狼”用膝盖一个重压,死死压在了他的腰腹上。“黑豹”伸手正要抓住“狼”,却被“狼”一条胳膊同时锁住了手肘和咽喉,另一只手则奔着“黑豹”的下肢去,两拳狠狠打在胫骨上,“黑豹”嚎叫出声。
尽管还没见血,但不管再外行的人多少也能看得出来,这根本是把人在往死里打!
虽然地下打拳,大家也都默认不会把命看得有多贵,但是这并不是一场要决出个你死我活的比赛,更何况“狼”那个样子,明显是奔着把人家打死了去的!
我正要大喊让裁判叫停,却被另一个清冷的声音抢了先。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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