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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这是什么垃圾啊?”
徐喜敲完最后一个字,翻了翻网页上的评论区,看到最后一条恶评是三个月前发出的,之后连有心思骂他的人都没有了。五十多万字的小说,敲敲打打了小半年,已经没情绪再写了。
但是他很快回骂那个读者:
“你是个什么垃圾?”
屏幕上的蓝字发着幽幽的光,一闪一闪,刺得他眼睛流泪,像是以一种尖利刻薄的方式嘲笑他的无知无能。
房门这时候才咚咚咚地敲响,这是一个月来家里第一次来个活人。
徐喜佝偻着酸痛的背起身去开灯开门,为了省电他都不怎么开灯的,导致视力越来越差,看什么都像是隔着层雾,模模糊糊的,一不小心就被到处乱扔的泡面盒子绊倒在地上,摔个狗吃屎。
“小徐啊,不是阿姨说你,欠了大半年的水电了,快点地吧,房子你住不了有人要住。阿姨已经是大发慈悲了,燃气费都没收你的,你看,你是不是也得顾及顾及阿姨呀?”
徐喜看着那矮矮胖胖的房东,心想,扯犊子,他根本不开煤气,哪来的燃气费?
但面上还是带着讨好式的微笑。
“阿姨,今天先给您交一半吧,我这个月的全勤马上就下来了。”
房东满脸的不情愿,肉在脸上叠了几层,拿着那皱巴巴的一沓钱嘟嘟囔囔地下了楼梯。
年轻人一天天不务正业,房子都住不起,还想干什么?
徐喜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月亮,那月亮也藏在稀薄的云雾之后,看着很憋屈,很烦闷,很压抑。
徐喜笑了,写多了没有营养的垃圾废物,连看着这样的夜色都只能口吐简单的几个形容词了,要是以前,是不是还能说出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这样的话来呢?
徐喜转身进了狭窄的出租屋,门一关,浊气就依然被锁在里面,外面的世界还是一片干净。
他拨通了编辑的电话,那边懒洋洋地接起来,身边还有女人的呻吟声,电话里也是大喘粗气,跟爬了十层楼一样。
“徐老师啊,你说写不下去了?又要断更?你开坑不填土,现在断更得有点多啊,那什么,哎呀别他妈的这么快吸!老子会射!啊啊不好意思,你刚说什么?我?我刚说什么来着?啊,对,对,你明天来编辑部一趟,我们聊聊你那本……叫什么来着?社会与法?还是法制国家?哎呀操你妈的别吸了操操操……”
徐喜强忍着一通恶心,淡淡地说:
“是《失范行为》。”
这时候,屏幕前的提示音轻轻“滴”了一声。
徐喜点开一看,是小金鱼给他发来的评论和私信。
评论是:“老师又更新啦!好开心,我等了好久好久呢!今晚看完老师的文美美地睡下,祝老师晚上也好梦。”
私信是:老师老师,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这本千万不要断更呀,我在三部曲里最喜欢的就是现在的这本《失范行为》,老师更新别太辛苦啦,老师晚安。
又是她,又是小金鱼。这是他现在几乎唯一的读者,在他每次更新的时候都会发上四五条评论,最少也得发一条,还有数不清的私信。他一开始写作稍有起色的时候一一回复读者,当时就记住了这个小金鱼,点开头像,性别认证是女性的“她”,头像是手绘的一个小孩子,正痴痴望着鱼缸观赏里面的小金鱼,所以她才叫小金鱼啊,徐喜想。没想到他写那么色情暴力血腥的东西,还有会这样单纯的女孩来看,还看得这么入迷。
但是后来他越写越糟,越写越找不到感觉,读者也渐渐没了,他就更没了更新的动力,于是慢慢的没了评论,没了私信,上不了编辑推荐的榜单,只能靠全勤奖度日,他也一下子心灰意冷下来。
但那个游不死的小金鱼还一直勤奋地催更他。天天给他留几条评论,就算在他不更新的时候,也翻出他以前的旧文往上加评论,在寥寥无几如同荒原般的评论区盖了几百层楼出来。
徐喜看到甚至有人质疑那个“小金鱼”,跟小金鱼在评论区对线。
“你是作者本人吧,披了马甲糊弄谁呢?在这儿天天盖楼有意思吗?写得这么烂你就是盖个迪拜大楼出来也没人看啊。傻逼玩意。”
小金鱼就发了很多哭泣的猫猫头回复,说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很喜欢徐老师而已,没想到会给别人带来这么大的困扰,但她真的不是徐老师本人,她只是想要得到徐老师而已。评论她也不会删的,那体现了她对徐老师满满的喜爱之情。
“神经病啊你。”那个挑起事来的人这么回复小金鱼。徐喜看了那小金鱼的回复也觉得,确实是不太正常,是不是少发了什么东西?怎么会是“想要得到徐老师?”真是好笑死了。
但是徐喜承认,确实是小金鱼支撑着他度过了他最为艰难的一段岁月,在私信里的鼓励,评论区的催更,都叫他每每深入低谷都重振起来,一点一点地掘土似的,啃着啃着写。
但现在,人走茶凉,只剩小金鱼一人的时候,他的希望有利于
', ' ')('微茫。
他的作家主页签名一直没变,写的是:哪怕只剩一个读者,我也要坚持写完!
那是他五六年前写的,现在读起来早就变了味。不禁感叹作家愚蠢的年少轻狂,怎会如此无知,不知天高地厚,在写小说的路上横冲直撞,最后头破血流,才发现自己其实一无所获。每月的全勤连吃饭生活都困难极了,更别说有朝一日能鸡窝飞出金凤凰。出人头地?徐喜,你可想都别想了吧。
他沉重地闭上了眼睛,明天天亮,他又不知道该这么混自己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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