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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喜坐在姜淹的书房里,给朴成手写道歉信,写了撕掉,撕了再写,反反复复,最后他终于放弃了。
难道道歉的话朴成就会原谅姜淹对他做的所有的事情吗?那些阴影对于朴成来讲,是无法抹去的。无可挽回,也不可原谅。
放下吧,徐喜,你已经选择了不正常的人生,就不要再去打扰正常世界里的人了。
朴成,你恨我一辈子吧,对不起。
徐喜把撕掉的纸都用姜淹书房的碎纸机搅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回来打开电脑,继续写《失范行为》的新章节。
金圣贤从十九层高的楼顶中弹坠楼而亡后,曹微明穿上警服回到警局,第一次面对那些死者的家属。
他知道结果必然不好的,局长不让他去,但他坚持要去。
他必须得正视那些死者家属的眼睛。
他刚进门,就被铺天盖地的鸡蛋和番茄砸得狗血淋头。
“喂!你们这是袭警!不要太过分!”他的同事赶紧护住他,把他往外推。
“就是他!就是他跟那个变态杀人魔纠缠不清!磨磨唧唧的一直不抓人,才害死了那么多人!”
十几个家属失控地疯喊,十几个警察上去拉都拉不住。
“你们胡说什么!要不是曹警官舍身去套取那个杀人魔身边的情报,那个疯子根本不可能落网!他肯定现在还逍遥法外,还要虐杀更多的人!”
“曹警官自己差点都被那个疯子杀了!他死了谁给你们伸冤,谁给你们继续查案!只有他能活着接近金圣贤,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太恶毒了!”
“别说了,小杜。”曹微明推门而入,阻止了他们为他做的辩驳。
“对不起。”曹微明面对着疯狂的、悲痛欲绝的家属,深深鞠了一躬。
他头发上的蛋液流到了地板上。
徐喜把文章发了出去,十分钟后看到他的满级读者留下了第一条评论。
“金圣贤不该害曹警官的,可他也是因为爱他最后才没舍得杀他。”
你知道那是害他啊,我还以为你真是三岁小孩呢。徐喜恨恨地想。
然后是小金鱼戳了戳他的私信。
“老师,我知道我错啦,晚上出去吃吧,就当是赔罪,好嘛好嘛。”
徐喜立刻拨了个电话给姜淹,问他什么时候下班回家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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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夏天的傍晚迎着风,竟有种说不出来的爽意。
“我想出去走走。”徐喜隔着饭店的玻璃看着外面,跟姜淹说。
“那我们去街心公园好吗。”姜淹拉过他的手腕,低头吻了吻他的手。
徐喜看着这一幕,不知怎的想到小学时候写的那篇小说,《死灰》,国王和骑士,最后骑士报君黄金台上意,与国王共赴死亡。
当时觉得自己写得可壮烈了,那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凉之感。
可是现实里,骑士却是个囚禁国王的疯子。
他这么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
造化弄人。
姜淹问他笑什么,徐喜说,笑你这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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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喜看着游乐园的旋转木马,彩色的小木马,身上披披挂挂,用廉价的装饰品打造出金碧辉煌的贵族感,他小时候特别喜欢这个,五彩缤纷的,像是一个梦幻的童话世界。
姜淹敏锐地捕捉到他眼里的羡慕。
“你想坐吗?”
“不了吧,大男人坐什么啊,笑死了。”
徐喜摆摆手,有些无奈,不再看木马了。
“两张票。”姜淹很快去售票厅买了票。
“我也想坐,一起吧。”他牵起徐喜的手就往旋转木马那儿跑。
徐喜打了他一下,说跑什么跑,又不是三岁小孩,玩个这还要这么兴奋。
但他自己都难掩喜悦和心动。
徐喜跟姜淹说,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旋转木马,但是只能远远地看着别的小孩子坐,因为他爸爸是当兵的,说这些东西娘里娘气的,看着就恶心,反而是逼着他去玩海盗船过山车,逼得他都坐吐了,还嘲笑他的体力一点儿不像个军人的儿子,他当时特别伤心。
姜淹坐在他旁边的白色木马上,静静地听着,然后跟徐喜说,他也是一样,他妈妈不让他玩那个,说那些小马不看都知道很脏,打死不让他玩。
“所以你现在才是洁癖啊。”徐喜笑了,心情明朗,烦恼暂时都忘却了。
彩灯点亮在他们头上,木马一圈一圈地旋转,到处都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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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慢慢踱步到公园的水池边,看到里面养着许多小金鱼,孩子们都忙着拿面包屑喂鱼。
“哦?那不是你吗?”徐喜停下,指着那个金鱼笑着说。“丑死了。”
姜淹看着那些金鱼在水里旋转跳跃,忽然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
他把徐喜从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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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不喜欢金鱼?”徐喜心想,不喜欢你还给自己取名小金鱼,有病啊?
“不是,很喜欢,但是现在不想去看。”姜淹跟他道。
哦,很喜欢呀。徐喜也学着姜淹记着他的喜好的样子,默默把他的喜好记在了心里。
姜淹刚刚看到那些金鱼,心里忽然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扣进了徐喜的手,把他的手放进自己兜里。徐喜一惊,发觉姜淹手心里全是汗。
到底怎么了?徐喜刚想问他,姜淹却看见前面有卖棉花糖的,于是问他想不想吃,徐喜说好啊,姜淹就松开他跑到老人那儿去买。
徐喜没太多想,反正姜淹平时也是神神经经的,他早就应该习惯了。
随便在附近边走边等着姜淹的时候,徐喜看着夏天困扰他的一切,忍不住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写写画画,他习惯这样记录灵感。
他没看路,对方也没看路,于是两个人撞到徐喜身上。
“操你妈,不长眼啊,瞎子!”对方毫不客气地骂道。
徐喜还没来及说什么,姜淹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一把抓起那人的手。
“不好意思,你刚说谁?”
那人被姜淹的气势镇住,眼神中的压迫感把他弄得心里发毛。
同伴小声地,赶紧跟人道歉啊,废物。
“对、对不起哈,是我没长眼。”
灰溜溜地走掉的时候,又小声道:
“妈的,吓死爹了。”
姜淹忽然动怒,一把将那人的衣领揪着拽了回来。
徐喜心里一沉。
“你是谁的爹?”
逼近的气息犹如死神在耳旁低语警告,眼是刀子一样,像是在剜着活人的肉,口无遮拦的男孩立刻被姜淹吓得腿软,眼里藏着最深的害怕。
“姜淹,别这样,他也没做什么。”徐喜默默地、默默地,就像那天在潘云来他们家送鸡蛋灌饼,他默默地把姜淹手里的刀摸走一样,现在他也要摸走他眼里的刀。
姜淹终于松手了。
徐喜没再说什么,他没法再说什么。
既然姜淹跟他保证了,他就得慢慢试着去相信,哪怕还有个过程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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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喜自己拿着粉色的棉花糖,他看着姜淹手里的那个蓝色的。
“我想吃你那个。”徐喜朝姜淹努了努嘴。
姜淹就把自己的给了他。
“什么嘛!都是一个味道。”
“那都是糖精啊,颜色不就是色素而已嘛。”姜淹拿着粉色的棉花糖笑了,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天空的蓝,是分类垃圾桶的蓝。”姜淹看着徐喜手里的蓝色棉花糖,忽然说道。
“什么?”徐喜没有听清。
姜淹还没说话,两人就听见咔嚓一声,旁边有个摄影的老人情不自禁地拍下两人的照片。
“感觉很不错就拍了一张嘛,给你们看看,要我发给你们吗?”
徐喜看到照片里自己正在跟姜淹说着什么,姜淹笑得特别美。
又亲切,又温暖的笑,像个太阳一样。
徐喜的眼睛有点发涩,他在姜淹如此灿烂微笑的时候,却没法不想到陈编辑、不想到朴成、不想到自己,不想到姜淹十几个小时前差点成为杀人犯。
他不知道该怎样救赎自己,更不能救赎姜淹。
姜淹喜欢看他的小说,那他写小说帮他分清善恶是非能行吗?
徐喜回去之后就写下了他的第一个童话。
太阳生病,跟天空请假了,于是今天不当值。
月亮出来代班,小宝说不要,我不想睡觉。
西风出来代班,小宝说不要,我不想吹风。
白云出来代班,小宝说不要,我只想要太阳!
最后乌云出来当值,小宝彻底大哭。
妈妈说,太阳总不可能一直出来呀,难道天气能一直晴吗?
小宝点点头,穿上雨鞋,撑着雨伞,去雨里捉蜗牛了。
徐喜写完就撕了,什么鬼东西,小学生作文都比这玩意强,这也太无聊了。
第二天睡起来去一楼吃早饭的时候,他才看到撕碎的纸片被姜淹一一粘好,贴在冰箱上。
晚上回来姜淹追问他为什么写好了要撕,明明写得很有趣,他都背下来了。还说他以后不能背着他撕手稿,他要开始天天检查垃圾桶。
你真喜欢看吗?徐喜问他。
你写的我都喜欢看。姜淹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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