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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家长会结束后姜淹浑身不舒服，他觉得母亲对他监管得更严格了，明明他找不到自己学习上的问题。
问题出在了哪里？他这个聪明脑子死活想不明白。
第二次家长会的不久前，姜淹在学校里用公用电话给他爸爸拨了一个电话。
他爸爸又是刚下手术台，听着声音非常疲惫。
“爸，你下周六早上能不能参加我的家长会？”
“怎么了，你妈不去吗？”
“我……”话到嘴边说不出来，姜淹很想说是他不想让妈妈去，但是他知道爸爸是妈妈培养出来的告密者，他不信任他。
“爸，求你了，你来嘛。”姜淹低低地说。
“我看看……可以，我有空，那我去吧。”
姜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周六早上，姜淹早早地起床，他先骑车去父亲工作的医院，在电子大屏滚动的数据中检索到父亲的名字，确认他今天没有手术，然后才骑车到学校去等父亲。
左等右等，不见他父亲来。
他开始着急了。
爸爸不会食言吧？不会的吧，不会已经告诉妈妈了吧？
姜淹焦虑地抠着手指，手背上抠出一道道印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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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宏差了几个同学去叫姜淹回来，他还要在家长会上发表演讲呢，这会子人跑哪儿去了？
几个男生看见姜淹傻傻地站在校门口，左顾右盼。
“姜淹，你干啥呢，家长会早就开了，快到你演讲了。”
“我等我爸。”姜淹说。
“你等他干啥？你妈不是早就来了吗？”
“什么？”姜淹如五雷轰顶。
她什么时候来的？姜淹很早就到了学校，她不可能比他更早！那就是说她来的时候早就看见他了？但她居然就这样错过自己的儿子，叫他苦苦等他的父亲来救他！殊不知他一开始就落入了母亲的全部掌控之中！他全都算错了！
他以为用学校的电话就可以不留痕迹，母亲就不会通过他的手机知道他跟父亲联系过，他以为他早早到学校等着父亲，母亲就铁定不会来，他以为……
他以为就算母亲要来，也是会让他知道的。
他知道她要让他长个记性。
姜淹失魂落魄地回到班里，一眼就看见在一个个疲惫的、精神的、严厉的、和蔼可亲的的家长们中间，他的母亲是如此地突出！甚至于是突兀！她鹤立鸡群是因为她浑身散发出一种监视他的味道！
姜淹冷汗直流。
“姜淹同学来啦！那我们现在欢迎姜淹同学上台讲话，分享他在五次月考中蝉联桂冠的经验！掌声掌声！”
在一片家长和同学的掌声里，姜淹分明看见台下的母亲没有鼓掌，只是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眼神阴冷入骨。
母亲从来没有因为那次家长会跟姜淹说什么，连暗示都没有。
她只要知道他长了记性就行了。
她有这个自信。
所以他什么都不能瞒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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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会结束，姜淹没有跟母亲一起回去，他撞开黎宏的肩从楼梯间急急地跑下，跑到学校的电话亭打电话。
“你为什么不来！你不是说你来的吗！”姜淹对着电话那端的父亲愤怒地嘶吼，“你答应我你要来的！你这个骗子！骗子！骗子！”姜淹无法控制自己被欺骗的感情，他发疯了一样乱喊乱叫。
“你小子怎么回事，至于吗？我今天……咳，昨天临时加了台手术在今天做，就让你妈妈去了。”
“你撒谎！我早就去医院看过你今天的排班表了！你今天一台手术都没有！我明明都算好了的！我早就算好了！都怪你！就是因为你告诉了我妈！你是个叛徒！汉奸！混蛋！”
姜冬被儿子骂懵了，甚至连生气都排在震惊之后。他从来没见过儿子这样，就算他对儿子的事情知之甚少，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高几几班，但现在对面那个疯狂辱骂他的人也绝不是他生下来的儿子。
“你什么毛病！有你这样辱骂爸爸的吗！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一个家长会不去，你就疯了一样？让你妈去怎么了！是你妈非要去的！你俩我到底听谁的？！你太过分了，姜淹，我就是太好脾气，才一天天惯的你成了这副德行！你给我……”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了解我。”
姜淹狠狠把电话砸了。
走出电话亭的时候，他发现几个认识的同学都有些害怕似的躲着他。想必是他刚声音太大，他们都听见了。
无所谓，反正他已经完蛋了。
他不可能逃出母亲的手掌心了。
他无用的父亲以前在精卵结合的时候就缺席了他的基因整合，现在不仅缺席他的家长会，以后还将缺席他的整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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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淹回到家，妈妈问他，眼睛怎么回事，跟谁打架哭了？
', ' ')('姜淹说，我没有。
秋容从餐桌上慢慢地直起身子，像个被提起来的精致木偶一样，木偶的线指示着她，让她看向撒谎的儿子。
“我说了不要跟那些不好的男生混在一起了吧？”她淡淡地说。
“我没有打架，妈。”
“嗯，妈妈相信你。好了好了，去洗把脸，回来吃饭，今天给你炖了肉汤。”
姜淹洗了脸从卫生间出来，坐到餐桌上，看到一大盆高汤，鱼肚白的的油花油腻腥黏地铺在汤的表面。
“妈，这是什么肉？”姜淹看着那东西就觉得难以下咽。母亲的厨艺很好，色香味俱全，但是这回不知为何，汤居然是这么诡异的颜色。
“帮你长身体的肉，你学习太辛苦了，妈妈心疼。”
“妈，我吃不下，这太油腻了。”
姜淹扒拉几口米饭，就觉得已经饱了。
秋容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
“什么吃不下？这哪儿油腻了？我都为你焯了四遍水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姜淹被他妈妈的眼神吓了一大跳。他又挣扎着看了看那盆肉汤。
“真的喝不下，妈……”他几乎是哀求了。
秋容夹了点绿菜放到儿子碗里。
“喝，都喝完，家长会的事我可以不追究。”
姜淹猛地一震！
他母亲脸上还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但是姜淹却感到浑身都在发冷。
她一直都知道他在反抗她、试图逃离她这件事。
姜淹还没嚼碎汤里令人作呕的烂肉，胃里就已经翻江倒海。他没有喝完就跑到厕所拼命呕吐，从马桶里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他母亲就站在他身边，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他，手里还端着剩下没喝完的汤渣，伸手把他的脑袋摁在淋着黏腻浓稠汤汁的碗边。
肉的腥臭味充斥姜淹的大脑，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但依然强忍着哭出来的冲动，妈妈不喜欢他哭，他要是哭了她会怎么对他，他该如何承受……泪眼在悲伤的眼里打转，每一根神经都在拼命反抗，除了它们无力抗拒的主人。
“喝光，不要浪费，这都是给你补身体的。”
姜淹流着泪，端过汤渣在母亲面前扶着马桶圈喝得一滴不剩，然后开始往外呕绿色的胆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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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开门的声音，是姜冬回来了。
秋容立刻夺了姜淹手里的汤盆，转身出了卫生间。
“回来啦。”她亲切地去迎丈夫，姜冬闻着满室的肉香，馋得问她：
“你炖肉汤了？香得要死！快点给我盛一碗！”
妻子接过丈夫的衣服和包，娇笑道：
“没有你的份儿，都是我给儿子补身体的。”
姜冬撇撇嘴，松松疲惫的身体就往餐桌上走去，看看妻子还做了多少好吃的，他在医院划了一天别人的肚子，闻了一天难闻的胃内容物，现在被菜香吸引得都快饿昏了。
姜冬路过卫生间的时候，姜淹听见父亲的脚步声，他来不及洗干净身上的呕吐物，就想立刻跑出去跟父亲求助！
现在能救他的就只有他父亲了！
“姜淹干什么呢？人怎么不见？”姜冬问妻子。
“让他在卫生间洗衣服呢，不知去哪里浪去了，滚了一身土，可脏。”秋容不经意地拦住丈夫去往卫生间的路。
姜淹愣了一下，很快他就看到卫生间的门缝里露出秋容的一只眼睛，那只眼睛跟姜淹的眼睛一模一样，那是他的第三只眼睛，专门用来监视他的。
姜淹吓了一大跳，他没来得及跟父亲说出一切，母亲就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整理好再出来。
那是她通过眼神告诉他的。
母子默契如此。
姜淹终于无声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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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淹喝了本没什么问题的肉汤，但是难受得几个晚上不得安眠。黎宏开教学研讨会前让他去图书馆帮他借点书来，下午上课要用。姜淹就忍着胃里的恶心去了在图书馆，他在按着书柜序号借书的时候听到不远的书柜后有人对他议论纷纷。
“啊，七班的姜淹？我知道他啊，太突出了全校谁不知道？怎么啦？什么？电话亭？”
“嗯，好几个人都看见了，他在学校电话亭里跟他爸爸发火，不是普通的吵架，是特别暴躁地谩骂，跟个怪物一样，特别吓人。”
“不会吧，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我打死不信，他平时不是挺温柔的吗？”
“狗急了还咬人呢，真是，你了解他什么呀？越是这种平时乖乖的好学生，就越是有毛病，是个异类。”
“对，我也知道，好多人都看见了呢，不会是假的……”
姜淹心里莫名感到不舒服，比肉汤还让他不舒服。
怪物、异类……
他在心里默念这两个词，抱着黎宏要的书就准备往回走。
“啊操！”一声惊叫，几个找书
', ' ')('的女生从挤得密实的书层里抽书的时候，不小心把十几本书都带到了地上。
“喂！图书馆小点声！”管理员在门口伸了伸头，骂了一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见姜淹放下自己找的书去给她们帮忙，女生们连连致歉。
在众多封面朴素的教科书里，一本花里胡哨的杂志吸引了姜淹的目光。
这绝不可能是学校图书馆的书，肯定是有谁看完放在这儿的。
姜淹见那几个女生不注意，就把那本杂志夹在黎宏要的一堆书里拿走了。
在管理员那里登记的时候，人家看到那本杂志，前翻后翻，皱了皱眉。
“这书是哪来的？怎么找了半天没找到编码？”
姜淹可以确定这确实不是学校的书了，那他就可以像个小偷一样心安理得地占有它。于是他装着刚刚走神的样子，故作惊讶地：
“啊？哦，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书。”
图书馆管理员没好气地抱怨：
“不早说，浪费我时间。”
其实他的时间就算不因为姜淹而浪费，也是白白浪费在图书馆。
姜淹抱着书走出了图书馆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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