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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人,你还需要做最后的陈述吗?”
“没有了。”姜淹轻声道。
“喂!”沈律师在他旁边戳了戳他,小声道,“你喊什么,又没问你。”
姜淹这才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到被告席上的罪犯,被囚禁的样子竟有那么一丝像曾经被铁链锁住的徐喜。
他再也没有任何奢望了,他的欲望吞噬了他跟徐喜,最后只剩下一片虚无。
审判长敲响法槌,“当”的一声,姜淹仿佛觉得那是对自己判了死罪的丧钟在警示。
从法院出来的时候,沈律师在姜淹旁边无所顾忌地骂人。
“什么东西,那个检察官哪来的?居然搞证据偷袭?以为把2号跟15号掉包了我们就看不出来了?真是,还好你眼尖看出来,我真是想给他一拳。”
姜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沈律师见他心不在焉,于是没话找话道:
“唉,姜律,你今天不着急回家?平时急吼吼的,数你逃得快,你不是说你妻管严吗?今天不急啦?”他这调侃并不高明,姜淹的眼睛越来越黯淡无光。
姜淹这才意识到,是啊,他已经不需要早早回家赶着去见徐喜了。
家里也再也没有人等着他了,他又是一个人了。
“哎,抗诉成了,那咱……出去搓一顿呗?”沈律师问他。
“不了,你去吧,我跟医生还有约。”
“啊?你最近身体哪儿不好了?是不是太劳累了?”沈律师关切地道。
“嗯,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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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淹赴完约觉得并没有变得好起来,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开门的时候才意识到家里所有的密码都失去了意义。他进屋,看到徐喜把两把钥匙放在门厅的台子上,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字条还是别的什么,他平时在家喜欢把东西乱扔乱放,要姜淹回来的时候一个一个收拾好,但是他走的时候干干净净,不需要姜淹去收拾任何东西。
姜淹内心无比失落和寂寞。他多想再去为他做些什么,不是想要弥补,是他已经习惯了绞尽脑汁地对徐喜好,但是徐喜不需要。
姜淹走到二楼楼梯口,想到他在楼梯上加高的门,现在门已经不在,但是门的影子还在,并时时刺痛着他的心。
徐喜得多恨他啊,因为他对他做过的所有的监禁和强暴。
姜淹艰难地走到二楼,偌大的房间,偌大的床上只剩他一人,百合在床头枯萎,不剩一滴水。
他多希望徐喜此时是坐在床上边写小说边等着他回来的啊。
但是徐喜说了,《失范行为》已经不可能写结局了。因为他,徐喜再一次断更弃坑,把他埋在坑底,再也等不到他的作家回来。
这些他都能忍受,但他无法忍受徐喜为了离开他不惜伤害自己,甚至以死相逼。
姜淹坐在床边,沉痛地弯下身去,像个孤独的影子一样停留在无人的房间。
他面对着的墙壁上,是《失范行为》里金圣贤跳楼的那一章。
“曹警官回头,看到地上被子弹击中的塑料袋里滚落出一地的饺子。”
他记得以前看完这章的时候问徐喜,为什么是胡萝卜猪肉馅的饺子,不是别的啊。
徐喜说,我小时候爱吃姥姥包的饺子,就是这个馅儿,后来我姥姥心脏病去世了,家里再没有人疼我了,也就很久都没吃到那种味道的饺子。
姜淹眼睛发亮,扣住徐喜的手说,我给你做呀,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
徐喜瞪了他一眼,说你又来了,我不吃,你肯定做不出那个味道来。那是我姥姥独家秘制,没有第二份的。
姜淹就往徐喜怀里钻,徐喜直喊疼,姜淹说怎么啦?徐喜说,还不都是你咬的,不要靠到我胸上……我疼。
那你让我给你做饺子,我就不靠啦。
姜淹回想往事,眼泪滴落下来。
徐喜说:“我就是那个沉湎不幸,然后被你吞噬的人。”
姜淹说:“可是我跟你在一起,就是沉湎于幸福的人啊。”
直到死亡把他们分开,他们都没一起吃上一口饺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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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敏让徐喜去超市买点菜回来煲汤,徐喜在超市溜达一圈,看到冷柜里有一串一串的那种红颜色的腊肠,就买了一些打包。他以前好像老喜欢吃这种不健康的腌制食品,可是在姜淹家里再也没机会吃到,因为姜淹变态到严格控制他的饮食,必须都是新鲜干净的食物才允许他吃。说起来,鸡蛋灌饼应该是徐喜在被囚禁的时候吃到的最不干净的东西,所以他才在回来的时候如此痴迷那些垃圾食品。徐喜就觉得,姜淹那种人活得那么苛刻,不会觉得生活没有乐趣吗?想了想好像确实是他多虑,因为姜淹的乐趣都在别的地方,说得难听点,就是在床上,在徐喜身上,在他身体里。
徐喜感到浑身发烫,他难受是因为又不自觉想到了姜淹。那个男人跟一个符咒一样烙在他身体的各个角落,逼得他只要一
', ' ')('空闲就开始想起他的那张脸,那双眼睛,然后就不自觉地陷入过去的阴影里抬不起头,也无法直视自己卑劣的心。
付款的时候,徐喜再一次看到手腕上的那道疤,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徐喜把腊肠挂在身上往家里走,走着走着就隐约觉得背后有人跟上来了。
姜淹?是他?这该死的。
徐喜心里骂着,恐慌中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暗流。
他一回头,却并没有看见人,看来对方的跟踪术很高明,是为了不让他发现。
他又转头继续往家里走,但是感觉那人又大着胆子跟踪起来了。
徐喜瞅准时机,猛地回头一看,发现是一只小猫跟着他,喵喵地叫着求他给它吃根肠。
他松了口气,但同时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难道被姜淹追了这么久,他其实已经习惯了吗?
他蹲在小猫跟前看它吃肠吃得津津有味,就像人类的小孩子一样贪食又可爱。
陈敏在厨房窗户看到儿子蹲在楼下喂猫,就叫他快点上来吃饭,不要去逗猫惹上一身猫藓。
徐喜起身,飞快地上了楼梯。
一切回归正轨,一切风平浪静。
他确信姜淹再也不会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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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好咸。你放多盐了。”
“没有啊?怎么会?”陈敏忙拿筷子尝了一嘴,随后道,“确实不咸啊,喜你是不是最近口味淡?”
徐正浩就训儿子:“口味淡个屁,我看他是不知从哪儿爬回来之后口味刁得要命,吃这个没味吃那个太咸,你怎么回事你,不想吃滚出去。”
徐喜到底没法跟父母说实话,在姜淹家里经历的一切他都没法宣之于口,他自己能承受得住所有,但他怕他父母无法接受,被一个陌生男人囚禁和强暴了数月不止,甚至目睹他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差点杀人,最可怕的是他还爱上了这个疯子!还因为他自杀!这叫他怎么跟父母和盘托出!说出来都会以为他是编的什么变态传奇!还会骂他也神经不正常!所以最后徐喜就只能糊弄过去,说他跟朋友炒股失败,倾家荡产后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怕父母责怪就等小说写得有了点起色后才勉强滚回来,他爸妈当然是不信的,徐喜撒的谎扔给谁谁都不会信,但是也没法继续问,因为顾及到他手腕上的疤,怕再问得多了,明天一早起来,儿子又凭空消失了。
陈敏见徐喜脸色不好,赶紧捂住丈夫的嘴,嗔怒道:“小喜刚回来,你干嘛呀这是,你少说话。”
“我说错了不是?你看看他现在挑三拣四的,以为自己是个大爷呢!”
徐喜一愣,要不是他爸说,他还真没意识到自己口味越来越刁了。都怪姜淹,都是他害的。天天给他变着法做好吃的好喝的,他现在吃别的都觉得老是欠点什么,吃来吃去都不是自己喜欢的味道。在不知不觉中挑挑拣拣,然后发现不是姜淹惯着他的口味,是他的口味被姜淹驯化得刁钻了。
他又开始怨恨姜淹。
徐正浩还在唠叨徐喜不懂事的时候,忽的嘴一咧,腿上的伤又开始钻心地疼,筷子都拿不稳掉落在地上。陈敏慌了,徐喜也慌了,母子俩赶紧起来看他是怎么回事。徐喜道,要不要吃点止痛药?陈敏心酸,说你爸吃多了那东西把胃都伤了,可不敢再胡吃了。徐喜看了看外面天还早,就说那我带他去医院再看看吧,之前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不好好治他这条腿,所以才一直不好的。陈敏还在思忖,徐正浩已是断然拒绝,说他好得很,他的病不要他们两个操心。
晚上等徐正浩睡下,陈敏偷偷跟徐喜说:“你明天还是带你爸去看看吧,他这几年疼得越来越厉害了,我怕他再疼出什么事来。”
徐喜真是怨恨父亲的倔,跟个犟驴一样,去医院的时候还百般不乐意,直说花冤枉钱,为避免跟父亲再吵一架,徐喜就只能辛苦地忍着。等电子屏上叫到了徐正浩,他就领着这个烦死人的老人去看医生,说是现在全国所有医院都共用一个数据库,老人有什么病史很快就能查出来,也好对症下药。结果徐喜拿到父亲的病史数据的时候,发现是一片空白。
“爸,你以前没来医院看过病?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你去年还肝炎犯了来输过液吗?”徐喜看着那张单子觉得很吃惊。
徐正浩也不解,拿了那单子看了看。
“这不是你的病史表吗?你看看上面是不是徐喜!”
徐喜一愣。原来是签字授权提取病史数据的时候他习惯性地签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查出来不是他父亲的是他的。
“一天天毛毛躁躁的,也不知道你心思都飞去那儿了……”徐正浩又开始骂人。
但即使如此,他以前的人生病历本又怎么可能是一片空白?
是姜淹做的吧?他删掉的?
徐喜让父亲先去拍x光片,他有事要问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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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喜把那张空白病历单反复核对了好几遍,确认没有当时他在警局里看到的,他的精
', ' ')('神病的记录。
也就是说,姜淹把他的那段伪造的精神病史已经叫人删掉了。
什么时候删掉的?什么时候让他恢复正常人的身份的?
是在相信他不会逃跑之后就删掉的吗?
所以他曾经相信他不会离开他是吗?所以才删干净了数据,再也没有在警局能绑他回去的理由。
徐喜发现这一点非常震惊。
他原以为姜淹是不会变的。
他问医生能不能查到这个数据更新的时间,为什么他的病历是空白?
医生说徐喜的病历数据最后更新的时间是半年前。除此之外的所有东西都查不到,徐喜知道数据被姜淹销毁得肯定是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就跟从来没有这种数据一样。
半年前?半年前是什么日子?姜淹早在半年前就替他删掉了他的伪精神病史?而不是在他以死相逼下决心要离开他之后才删掉的吗?
徐喜绞尽脑汁地想,他灵机一动,翻开手机看了看自己半年前发在网上的小说。
第xx章,那一章刚刚好写的是金圣贤跳楼,曹警官无力地看着,没有拉住他。
就是那一晚,姜淹在他怀里哭得很伤心,然后他还劝他说死的就是个角色而已。
原来那时候开始,姜淹就想要试着给他自由了。
从那时候起,姜淹就开始努力以正常的方式爱他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姜淹的努力也失败了,他还是会不断发病,他的正常是暂时的,他的疯是一辈子的,是徐喜无能承受的。
徐喜恨自己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真相,因为不管姜淹是否真的有所改变,他都知道他们两个已经不可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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