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潋斜了他一眼,转过眼去看漆黑的河水。
远处的画舫忽然喧闹起来,夏侯潋望过去,竟看见十几个伽蓝暗桩从河中窜出来,像水鬼似的扑向画舫,但惊变陡生,更多男人从船舷下站起来,挥刀把暗桩劈回水下。
“伽蓝刺杀的是什么人?”夏侯潋问。
唐十七耸肩,“诸事莫问,杀人无禁。你是伽蓝的刺客都不知道,更别说我了。”
夏侯潋又看了几眼,太远了瞧不清,只能看见整艘画舫都沸腾起来。
不知刺杀的是江湖人还是朝廷的人。
夏侯潋忍不住想起沈玦来,那个小子比他出息多了,现在已经是东厂的督主,太监里说一不二的大拿,只等哪天把魏德拽下来,自己坐那第一把交椅了。
若他有沈玦的智识,或者有持厌的刀术,也不至于捱到现在还杀不了柳归藏。
说到底,他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唐十七,我打算下个月去刺杀柳归藏。”夏侯潋忽然说。
唐十七一愣。
夏侯潋拍拍唐十七的肩膀,“到时候你做我的鞘。”
“你不等复原了牵机丝再去?”
“不等了,有照夜足够。”
“你要是死里头了,我可不救你。”
“不救就不救。”夏侯潋挑起帘子,进了屋。
唐十七看着他的背影,那个以凶狠毒辣闻名的刺客,明明走在灯火通明的销金窝里,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透着几分萧索和落寞。
二楼雅座,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扒着阑干往下看,身上穿着竹绸对襟上衣,腰间挎了一个银笛子。年轻人看见夏侯潋,喊了声:“师哥!”
夏侯潋点点头算是应了。
持厌坐在杌子上,手里拿着孔明锁摆弄。这个家伙永远玩不腻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黑面佛上收藏了好几个大风筝,下了山来手上不是红花绳就是九连环,揣手里就能玩一整天。
书情是秋师父收的关门弟子,将来要继承秋姓,改叫秋情。原本秋叶想让夏侯潋改姓,夏侯潋死活不肯,他只好再收个徒弟,毕竟秋家香火不能断。书情性子温和,和秋叶很像。乍一看不像个杀人如麻的刺客,倒像一个寒窗苦读的秀才。唐十七一直管他叫秀才,他倒也当得起,因常手抄一本《诗经》闷头看,肚子里藏的墨水比夏侯潋他们多多了。
书情一脸兴奋,“师哥你瞧,柳梢姑娘美不美?”
夏侯潋随便瞥了眼,大堂中间坐着一个穿着月白襦裙的姑娘,低眉顺目,文文静静的模样。 整个晚香楼的男人都沸腾了,吹口哨的吹口哨,扔红绡的扔红绡。只有夏侯潋和持厌无动于衷。
“嚯,长得真他娘的好看!”唐十七伸着脖子往下看。
“没见识。”夏侯潋不屑。
就这模样,还比不上沈玦一根手指头呢。
“她刚刚要人写簪花词笺,押十一尤的韵,写得好才让人梳笼呢。”书情道。
“你写了?”夏侯潋问。
书情猛点头。
没见过女人的青瓜蛋子。夏侯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鼓励。
底下鸨儿开始念词了,夏侯潋心思不在这儿,只听了一耳朵“江东烟雨几时休,栏外青山,廊下白头”,酸得浑身起鸡皮疙瘩。鸨儿捏着手里的笺子,笑得满脸褶子,面朝向夏侯潋这边儿的雅座,唐十七激动地摇着书情,书情也捧着心肝儿一脸紧张。鸨儿咳了声,掐着尖细的嗓子喊道:“恭喜夏侯潋,夏侯大爷!才得芳心,今夜洞房!”
夏侯潋差点没从椅子上栽下去。
书情小声说道:“师哥,我署的是你的名儿。”
“你有病吗!?”夏侯潋怒目而视。
“人家给你拉皮条还不高兴?白捡一姑娘!”唐十七哈哈大笑。
书情有些着急,嗫喏道:“我的名字太娘了。”
“老大的名字就不娘吗?潋,潋滟红唇丁香舌,哎哟!”
“滚你丫的蛋!”夏侯潋拿茶盏扔唐十七。
唐十七偏头躲过,问书情:“你干嘛不用我的名儿?”
夏侯潋冷笑:“你的名字听起来像个打劫的瘪三。”
书情默默地点头。
唐瘪三:“……”
第44章 归无计
夏侯潋当然不可能梳笼柳梢儿。
他出了银子,买了酒筵,办了妆奁,什么箱笼、首饰、衣物一应采买俱全,然后把喜服往书情身上胡乱一套,拎着他的耳朵把他踹进了洞房。
鸨儿一瞧都急眼了,骂夏侯潋:“哥儿,你这是做什么?写了词儿撩拨人家姑娘,随便揪个人顶替就完事儿了吗?”
“你他娘的看清楚,爷像是能写出那酸了吧唧玩意儿的人吗?”夏侯潋眼一横,道,“甭跟爷废话,谁写的谁去洞房,这你们自己的规矩,难不成要打自己的脸?”
“这……这……”鸨儿着急地跺脚,“你真是不识抬举!柳梢儿清清白白一个大好姑娘,就这么拱手让人!你可不知道,她是香奴妈妈从扬州那儿千挑万选带回来的,从头发丝儿到脚指甲,没一处不好!”鸨儿拉了夏侯潋一把,压低声音道,“姑娘还不知道咱们伽蓝的事儿呢。上头长辈疼惜您,给您选了个姑娘,让你们做一对平凡夫妻,快活鸳鸯,您还不知道好处!姑娘跟了您,养在晚香楼里头,乏了累了往这儿一歇,和外面的夫妻没两样儿,岂不好?”
难怪都上赶着给他拉皮条,也不知道伽蓝里哪个老不死的操心他的闲事。
夏侯潋翻了个白眼,“免了,爷没这儿闲工夫陪你们玩儿过家家。”
屋里头,书情杵在门边上当了一会儿门神,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该往里走才对。低头整了整身上被夏侯潋拽得皱皱巴巴的喜服,磨蹭着往里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