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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1 / 2)

莲香拧着帕子,跟在夏侯潋身后出来,气恨道:“这什么人儿啊真是!摆威风摆到这儿来,还真当少爷把她当心肝疼!气死老娘了!小潋,今儿您先回去,等回头我跟少爷说去,看少爷不弄死她!”

夏侯潋说算了,问道:“这人儿到底是谁?”

莲香欲言又止,挣扎了半天,才道:“算了,我跟你说了得了!少爷原本不让我说,可我这心里憋得实在难受!”她扯过夏侯潋,走到僻静地,道,“她是先帝爷赐给少爷的对食!”

夏侯潋震惊了,原来沈玦已经有媳妇儿了!

“小潋,你往日在江湖行走,宫宅的事儿你不清楚!这些什么主子,什么贵人,说得好听,给你配媳妇儿,帮你成家立室,可其实就跟配阿猫阿狗似的,他们自己看着喜庆看着高兴!也不想想,咱们少爷,受了那老大罪,早已、早已……”莲香掉下泪来,拿帕子拭了拭,吸了一口气,才道,“早已不能人道!一个女人搁眼前摆着,又不能……这不是戳人心窝子吗!”

夏侯潋拧眉道:“就没旁的什么法子,把这女的给打发了?反正又没碰过她。”

莲香摇头道:“哪能啊!她是太后的贴身婢女,明面上是对食,暗地里不就是个眼线么!少爷是有些权势,可终究不是正头主子,哪能说不要就不要?这个女人,到咱们府里,回回都要作妖,不弄出点儿事儿来浑身不舒坦。说白了,还不就是为了立威!她在宫里是伺候人的,到咱们府里就是主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这回又拿上你做文章了,小潋,真是对不住!”

夏侯潋摇头说没事儿,低头想了一阵,笑道:“行,反正今儿我没买菜,家里开不了伙。我还就赖在这儿不走了,看他丫的能拿我怎么样!”夏侯潋整了整仪容,大步流星往回走,莲香懵了,迈着碎步跟在后头。

朱夏还在院里,坐在八仙桌边上,正门开着,她居高临下,遥遥指着天井底下的仆役,告诉他们花儿怎么摆,瓷器怎么放。夏侯潋按着雁翎刀进来,大马金刀往八仙桌边一坐,雁翎刀啪地往桌上一放。朱夏吓了大跳,捂着心口站起来退出去几步,颤声道:“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莲香站在夏侯潋边上,也有点呆。

夏侯潋撑着脑袋望着朱夏,眉毛一挑,眼角眉梢都露着流里流气的痞相。

“嫂子有所不知,在下夏侯潋,乃是督主的结拜兄弟,素闻嫂子芳名,敬仰久矣,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夏侯潋咧开嘴一笑,“嫂子,要不咱俩唠会儿嗑呗!”

朱夏横眉立目道:“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来人,把这泼皮拖下去!”

立时有几个仆役上来要拖人,模样看着陌生,看来都是这女的带来的。夏侯潋拇指轻拨刀镡,雁翎刀划出一截,道:“刀剑不长眼啊各位,好歹是在督主的地盘儿,不宜见血光之灾。”众人起了忌惮,面面相觑,朱夏气得发抖,又要说话。

夏侯潋抢先一步,道,“嫂子,小弟劝您三思而后行。小弟和督主乃是过命的交情,您养尊处优,恐怕不知道过命是什么意思,”他撸起袖子,给她看臂上的伤疤,“瞧,这一道,差点废了我一条胳膊,就是为督主挡的。还有这一条、这一条,这边这一条,全是!”

朱夏瞅着那些令人心惊胆战的伤疤,心里没了底。原先以为就是个上门打秋风的穷酸,督主念旧不舍得赶,她来做这个恶人。现下看来,到有几分分量。朱夏堆起笑来,道:“原来是夏侯兄弟,都怪嫂子没眼力,误会贤弟了。来人,快看茶!”

夏侯潋和朱夏两人大眼对小眼坐着,朱夏心烦意乱,恨不得他早些离开,一会儿沈玦回来,难不成还要和这个流氓同桌吃饭不成?她还想和沈玦二人共处,一同赏月拜兔呢!料想应是不会,毕竟是个番子,哪有和督主同桌的道理。朱夏心里还是没底,唤人拿来酒,拿来几碟小菜,招呼夏侯潋。就盼他喝醉,把人抬走了事。

谁曾想,夏侯潋一连两壶酒下肚都没醉,坐得稳稳当当,一副还能大战三百会合的模样。

朱夏:“……”

好不容易挨到天擦黑,沈玦终于从宫里回来。夏侯潋和朱夏面对面坐在堂屋,听到院外一溜脚步声,朱夏欣喜地站起来。昏沉天色下,沈玦风尘仆仆踅进门,打眼一看,满眼花红柳绿,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道儿。又转过头,才看见朱夏站在门边上,而夏侯潋坐在桌边,嘻嘻冲他笑。

朱夏跨出门槛,迈着小步赶上去迎接。谁知身边一个黑影窜过去,挡在她身前,一把抓住了沈玦。

“小玦,你可回来了!”夏侯潋一手牵住沈玦的手,一手轻挽住沈玦的腰,引着他往里走,坐在桌边,还不忘吩咐下人,“麻利地上菜!”

“小玦?”朱夏愣了。

夏侯潋一拍脑袋,道:“一时高兴,把小名儿给喊出来了!嫂子有所不知,我与督主交情深厚,向来是直呼小名的。我喊他小玦,他喊我小潋。”说完,转头问沈玦,“是吧,小玦?”

沈玦看着他,灯影下,夏侯潋眉眼弯弯,一双黑漆漆的眼里掺了灯火,像金色的萤光。笑得太夸张,做戏做得太明显,不过……倒有几分可爱。沈玦抿着唇笑了笑,道:“不是。”

夏侯潋没想到沈玦会拆他台,顿时愣了。

朱夏一喜,正要说话,沈玦却又道:“你记错了,我向来是唤你阿潋的。叫你小潋的人太多,可这阿潋,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叫。”

夏侯潋呆了呆,忽地意识到自己还拉着沈玦的手,想要松开,沈玦却反手握住,不让他动。他有些不知所措,两人的手在桌底下交握,十指相扣。沈玦的手凉,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捂不暖,手掌被他握着,凉煞煞的,夏侯潋后知后觉地发觉有些不对劲。

朱夏强笑着道:“督主果真是念旧,想不到你们交情这样深。”

“何止是深?”沈玦轻轻笑道,“阿潋的娘亲为了我受伤,后来溘然长逝。阿潋自己为了我也受了许多伤。我欠阿潋的,永远也还不完。”

朱夏怆然道:“原来有这往事在里头,夏侯兄弟怎的不与妾身说?之前多有误会,还望贤弟不要放在心上。”她在沈玦边上坐下,接着道,“贤弟是督主的恩人,自然就是妾身的恩人。往后贤弟有什么难处,只管说与妾身,妾身定然倾力相助。”

夏侯潋只皱眉对沈玦说:“你这说的哪里话?我娘的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玦不答话,夏侯潋还想说什么,仆役上了菜来,一盘盘搁在桌上。

夏侯潋闭了嘴,手还被沈玦攥着,不动声色地下死力拔了拔,沈玦偏不松手。他看了眼沈玦,后者垂着眼睫,烛光下,长而弯的睫羽像蛾翅,在眼下罩下一层淡淡的影子,有种温和的美。他看不透沈玦的神色,只好作罢,转眼瞧见朱夏坐在沈玦边上,挨得还有些紧,心里有些不爽,便道:“嫂子宫里出来的人儿,怎的不懂规矩?”

朱夏一愣,道:“什么?”

夏侯潋叹了口气,道:“想是督主太过放纵嫂子。小弟与督主叙话,嫂子当侍立在侧,奉茶倒水才是。试问哪家哪户有媳妇儿上桌的道理?便是我等蓬门荜户,婆娘也该到厨房吃饭的,怎的嫂子坐得这般稳稳当当?”

朱夏僵硬地站起来,咬着牙笑:“贤弟说的是,说的是。”

沈玦几不可见地微微笑笑,终于松了夏侯潋的手,执起筷子为他布菜。

朱夏站在一侧干看着,恨得咬牙切齿。原本她该与沈玦赏月对酌的,现在她的位子坐着夏侯潋,而她只能站在旁边挨饿。

等他们吃完饭,天已黑了,今儿的月亮圆,挂在漆黑的天幕上,像一片薄薄的剪纸,后面点了灯,晕晕亮起来。

夏侯潋手搭凉棚望着月亮,觉得这月亮又大又圆,有点像朱夏的脸盘子。

天井底下摆了香案,正中间坐着一个泥塑的白兔,穿一身红褂子,胸前写了一个福字,眼睛弯着眯眯地笑,瞧着甚是喜人。朱夏跟在沈玦后面,要和他一起拜,夏侯潋横插进来,一面还甚是抱歉地说:“对不住,对不住,个头长得大,嫂子站远些。”

朱夏气得嘴都要歪了,她和沈玦好好的两个人,中间插了一个夏侯潋。莲香见状,在香案下多设了一个蒲团。沈玦看在眼里,却并不阻止。于是沈玦和朱夏一左一右,夏侯潋在中间,三人一同跪在蒲团上,捻着香拜了三拜。

待起来,朱夏问沈玦许的什么愿。沈玦不答,反问道:“你许了什么?”

朱夏羞赧低头,细声道:“妾身没什么求的,督主又天生是在富贵尘里打滚的人儿,也应有尽有了。只希望督主平平安安,事事如意。”

“富贵尘里打滚儿?”夏侯潋笑了。

朱夏听他说话就讨厌,心里憋了一口气,道:“贤弟又有何说头?”

“我倒觉得督主是个在冰天雪地里牧羊十九年的人。”

这话儿说出来,大家都愣了。朱夏掩嘴笑道:“牧羊的是苏武,督主又没有被番邦抓去,和苏武有什么干系?夏侯兄弟这典故用得忒不熟练了些儿。不过,我们家督主确是个傲骨不屈的人物,倒也勉强搭得上。”

沈玦偏头望着满庭月光。只有他明白,夏侯潋说的不是持节不屈,是人如凛冬,心如止水。

沈玦瞧着天色,对朱夏道:“天色不早了,你可要去安歇了?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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